燕文昊的突然出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此刻的昭明太子,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亢奋。鸿煊在武力上的惨败,在他看来,恰恰证明了他一直坚持的观点的正确性——蛮力终究是末流,唯有“文德教化”才是立国之本,是最高贵的追求。
他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在这片被“粗鄙武夫”玷污的场地上,重新树立起属于“文人”的尊严。
“瑞王殿下,”燕文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他先是假惺惺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鸿煊使团,“武会比试,血气方刚,难免有所损伤。依本宫看,今日的比试也该告一段落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自以为高雅的笑容。
“不过,五龙盛会,文武并举,方为圆满。既然‘武’之一道已经分出高下,不如,我们再来一场‘文’的比试,如何?”
“用诗词歌赋,来洗一洗这场上的血腥气,也让我们领略一番,泰昌除了能征善战的勇士,是否也有能言善道的文人雅士。这,才是一场真正属于上等人的较量。”
他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处处透着对武人的鄙夷,和对自己“文人”身份的炫耀。
鸿煊使团的人听了,个个怒目而视,但他们刚刚惨败,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只能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朱平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燕文昊,心中只觉得好笑。
这个蠢货,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前天文会被我的学生用数据和事实驳斥得连太傅都吐了血,今天看到鸿煊倒霉,就又觉得自己行了?非要在我面前找回场子?*
也好,既然你自己把脸伸过来让我打,那我岂有不成全你的道理?*
“太子殿下说得有理。”朱平安脸上露出了“赞同”的表情,“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既然太子有此雅兴,本王自然奉陪。”
“好!”燕文昊见朱平安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大喜。
在他看来,朱平安和他的泰昌,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满脑子都是打仗、赚钱、种地这些“俗事”。要说让他们搞些经世致用之学还行,但论起诗词歌赋这种需要深厚文化底蕴和艺术才情的“雅事”,他们肯定就是一群门外汉。
今天,他就要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把前日丢掉的面子,连本带利地赢回来!
“来人!笔墨伺候!”燕文昊意气风发地一挥手。
很快,国子监的官员们便在场地中央摆上了数张长案,铺上了上好的宣纸,研好了徽墨。
一场别开生面的诗词大会,就在这充满了汗水与血腥味的军用训练场上,突兀地开始了。
“为了公平起见,”燕文昊故作大度地说道,“我们也不出什么偏门的题目。今日恰逢盛会,各国齐聚,不如,就以‘邦交’为题,各赋诗一首,以抒胸怀,如何?”
“邦交”这个题目,看似中正平和,实则暗藏机锋。既可以歌颂和平,也可以抒发雄心,甚至可以暗含讽刺。怎么写,全看各人的心思。
“可。”朱平安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比试正式开始。
首先献丑的,自然是一些小国的使臣。他们搜肠刮肚,写出的也不过是些“友谊长存”、“共创辉煌”之类的陈词滥调,平平无奇,引不起半点波澜。
随后,青阳丞相顾临渊缓缓起身。他沉吟片刻,提笔写道:“一衣带水连青阳,共饮江水话沧桑。休戚与共存千载,何须兵戈动刀枪。”
这首诗,写得中规中矩,表达了青阳希望与泰昌和平共处,共同发展的愿望。平实之中,透着一股政治家的务实。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
接着,永熙的靖亲王也提笔写就。他的诗风则完全不同:“金戈铁马犹在耳,皇图霸业梦未央。今朝煮酒论英雄,来日携手定四方。”
这首诗,充满了野心和霸气。既点出了永熙尚武的本质,也毫不掩饰与泰昌联手,图谋天下的雄心。
赵景曜此刻已经恢复了一些神智,听到这首诗,冷哼一声,眼中满是鄙夷。
终于,轮到了昭明一方。
燕文昊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让他身后的一位大儒先上。那位大儒,正是前日在辩论中被李默驳斥得哑口无言的中年文士。他今天显然是憋着一口气,要一雪前耻。
他走到案前,洋洋洒洒,一挥而就:“圣人治世德为先,礼乐教化万民安。蛮夷叩首慕天朝,四海宾服非靠拳。”
这首诗,技巧上无可挑剔,对仗工整,用典精妙。但内容却充满了昭明一贯的傲慢和自负,将自己比作“天朝”,将其他所有人都贬为“蛮夷”,还顺带讽刺了一下刚刚惨败的鸿煊,说四海宾服靠的不是拳头。
鸿煊的将士们听了,个个气得脸色铁青,但又无法反驳。
昭明使团则是一片叫好之声,仿佛已经取得了胜利。
最后,燕文昊在一片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走到中央,提起了笔。
他写的,是一首词。
“风云际会,京华地,龙蛇起陆。看四方,蛮烟瘴雨,尽皆凡俗。唯我昭明光万丈,坐拥经史五千轴。笑尔曹,逐利又争强,如蝼蚁,忙碌碌。”
“圣道长,德泽普。天下事,掌中握。待他日,王化澄清玉宇。莫说刀兵能定国,且看文章安社稷。问苍茫,谁主沉浮?唯天命,在我属!”
这首词一出,全场皆惊!
其文采飞扬,气魄宏大,可以说是上乘之作。
但其内容,却狂妄到了极点!
他将其他四国全都贬为“蛮烟瘴雨”、“凡俗”、“蝼蚁”,将自己比作光芒万丈的太阳。更是狂妄地宣称,天下都将在他的“王化”之下澄清,最后的“天命”,也只属于他昭明!
写完之后,燕文昊将笔一掷,负手而立,脸上充满了睥睨天下的傲气。
他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轻蔑地落在了朱平安的身上。
“朱平安,该你了。”
“莫非,你泰昌真的除了那些只懂打打杀杀的兵卒莽夫,就再也找不出一个能作诗的文人了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嘲讽和挑衅,回荡在寂静的训练场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朱平安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