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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血焰遁空**

天地凝固如琥珀。

时间停滞在墨无痕落笔的瞬间。那支轮回笔悬于半空,笔尖凝聚着足以改写生死的力量,毫光流转间,无数细密的法则符文如星河流转,将这片空间彻底锁死。空气不再流动,尘埃定格在空中,连光线都变得粘稠沉重。新生灵蜷缩在地,灵体已透明大半,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墨无痕的眼神依旧冰冷如万载玄冰。在他精确如尺规的认知里,这一切都该结束了。赤金短剑灵性尽失,剑中残魂濒临湮灭,那个由净魂莲孕育的也即将被修正。轮回秩序不容挑衅,这是铁律。

他的笔锋开始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然后——

咔嚓!

不是金属断裂声,更像是整个世界的规则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个存在的意识深处,仿佛亘古不变的真理被悍然打破。

赤金短剑内部,某个沉睡亿万年的存在苏醒了。

不是楚狂的残魂——那点执念火星早已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飘摇欲灭,微弱得如同即将被永恒长夜吞噬的最后一点萤光。

而是更深层的东西。

是烙印在剑骨里的本能,是伴随修罗剑尊征战一生、饮尽神魔之血后沉淀的狂暴,是历经无数血火淬炼、早已与剑身融为一体的——修罗剑心烙印!

这烙印,本应随着楚狂神魂消散而彻底沉寂。但此刻,在感知到宿主残魂即将彻底磨灭、感知到那纯净灵体被强行的终极威胁下,在那执念火星最后的不甘催动下,它,悍然苏醒!

嗡————————!!!

剑鸣起时,空间开始沸腾!

那并非寻常的金铁交鸣,而是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咆哮,带着斩破一切枷锁、不敬天地、不尊轮回的极致锋芒与狂傲意志,直接撼动了这片被法则凝固的领域!

墨无痕的笔锋猛地停在半空,离完成那最后的只差毫厘。他眼中第一次闪过类似的情绪,那双倒映着无数生灭符文的法则之眸中,数据流疯狂闪烁、明灭。在他精确如尺规的认知里,这柄剑应该已经死了,灵性燃烧殆尽,连同里面那个顽固的灵魂一起,早已化作轮回簿上等待清除的墨迹,不可能再有任何反抗之力。

可现在,剑在咆哮!

不是声音的咆哮,是意志的咆哮!是兵刃本源对与最直接、最激烈的反抗!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色彩的剑光,猛地从赤金短剑那布满裂痕、死寂灰败的剑身内部爆发出来!它并非纯粹的血金,也非混沌,而是仿佛蕴含着世间所有极致锋芒与毁灭意志的具象化!那光芒并不浩荡,甚至没有离开剑身太远,但它出现的瞬间,整个被凝固的空间都为之剧烈一震!

那些被墨无痕法则力量强行定格的尘埃、破碎骨粉、乃至细微的能量流光,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瞬间崩裂、沸腾、粉碎!剑光所及之处,凝固的法则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发出连绵不绝的、咔嚓咔嚓的哀鸣!

这道剑光,并非简单的能量冲击,它是无数破碎的规则、被斩断的因果、还有宁死不屈的狂傲,混合成的实质化愤怒!它代表着一种根本的对立——是对维护天地秩序、执掌众生轮回的冰冷法则的终极悖逆!是对个体超脱、以手中之剑斩破一切束缚的狂傲意志的最强诠释!

它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能量的层级,以一种最纯粹、最直接的姿态,狠狠地撞向了墨无痕那正在书写的轮回笔锋!

没有预想中的能量对撞的巨响,没有物质湮灭的刺目光爆。

有的,只是两种截然不同、根本对立的与在最本源层面的正面冲突!

嗤——!

一声仿佛烧红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异响,在无形的规则层面尖锐地、持久地爆开!

墨无痕那一直稳定划动、蕴含着绝对秩序的笔锋,猛地一滞!他笔下那已然勾勒大半、即将完成的符文,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充满悖逆与毁灭意志的剑意冲击下,如同被顽童肆意涂抹的沙画,瞬间扭曲、模糊,内部结构疯狂闪烁、明灭,最终在一声无形的哀鸣中,彻底崩散成最本源的法则流光,溃散于虚无!

书写,被强行中断!

法则的反噬无声无息,却凶猛异常。墨无痕周身那完美融入空间的理应存在感首次出现了剧烈的紊乱,古朴的黑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其上流转的细微符文明灭不定。他脚下那片被强行凝固、如同镜面般光滑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密而清晰的碎裂声,蛛网般的裂痕以他为中心迅速蔓延开来!

他持笔的手臂微微一顿,整个人竟被这股反震之力逼得——向后踏出了一步!

虽然只是微小的一步,但这一步,却是开战以来,他第一次被撼动,第一次后退!

他那张永远笼罩在模糊法则辉光下的面容,波动变得更加明显。眼中无数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计算、推演,显示出他内心绝非表面的平静。

不可能...他冰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仿佛系统超负荷运转般的滞涩,此等剑意...已超越残魂极限...能量反应与逻辑模型严重不符...是...兵刃本源的自主反抗?不...数据库比对...这是...烙印苏醒?!

他的计算,出现了致命的偏差。他低估了修罗剑尊,低估了那柄伴随其征战一生、饮尽神魔之血的兵刃中,所蕴含的、近乎本能的护主与反抗意志。这股意志,竟能在宿主意识近乎彻底沉沦的情况下,自主引动最深层的本源烙印,爆发出足以干扰乃至暂时打断轮回法则的恐怖力量!

优先级错误。片刻的重新评估后,墨无痕的声音依然冰冷,但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凝重,狂魂关联物修罗剑兵,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上调至湮灭级。其本源烙印具备高优先级不可修正特性,需记录在案,并建议采取最高规格处理方案。

而与此同时,爆发出这惊世一击、强行打断轮回笔书的赤金短剑,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烈的代价。

剑身之上,之前与墨无痕对抗时出现的那一丝细微裂痕,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骤然蔓延、扩张!一道清晰的、几乎贯穿了整个剑脊、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呈现在暗红的天光下!

剑身在剑意爆发的刹那,光华炽盛到极致,仿佛回光返照,将所有的锋芒、所有的历史、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瞬间燃烧殆尽!随即,光芒以更快的速度坍缩、黯淡,最终归于一片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深沉、都要绝望的死寂灰败。那是一种灵性彻底燃烧殆尽、本源近乎枯竭的枯槁,仿佛这柄曾饮尽神魔之血的凶兵,在这一刻,真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剑身内部,那沉沦于无边黑暗的楚狂残魂,在那剑意爆发的瞬间,仿佛被投入了最后的燃料,那点飘摇欲灭的执念火星猛地炽亮了一瞬,绽放出超越极限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强光——随即,光芒彻底熄灭,陷入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都要接近永恒寂灭的无边黑暗与冰冷之中。

再无任何波动,再无任何声息。连那最后一丝维系着的执念,都变得微不可查。

这一剑,是以兵刃永损、魂念近乎永寂为代价,换来的、对这所谓轮回秩序最强硬,也是最惨烈的回答!

剑裂,亦要狂歌!

宁碎,不屈其志!

墨无痕的停滞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他那双法则之眸中,紊乱的符文迅速平复,重新归于冰冷而有序的流转。对于轮回使者而言,意外只是需要重新计算的数据,偏差只是调整策略的参数。短暂的已被彻底排除,理性与秩序再次占据绝对上风。

他周身那因法则反噬而产生的细微紊乱也迅速平复,黑袍不再波动,重新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散发出理应如此的绝对存在感。他缓缓站直身体,目光再次投向前方。

赤金短剑躺在地上,剑身上那道几乎贯穿的裂痕触目惊心,再无丝毫光华,死寂得如同凡铁,不,甚至比凡铁更加不如,那是一种灵性彻底湮灭后的枯槁。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剑意爆发,仿佛只是它漫长生命中最后、也最绚烂的一次回光返照。

而新生灵,依旧蜷缩在那里,灵体处于半透明的脆弱状态,眼神空洞,残留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更深的恐惧。她怀抱着那柄似乎已然的短剑,仿佛那是唯一能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的锚点。

威胁源头修罗剑兵,本源烙印沉寂,能量层级降至最低点,暂时丧失反抗能力。优先处理目标变更为不稳定因素。 墨无痕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情感,只是在陈述修正后的行动计划。

他再次抬起了那只握着轮回笔的手。

笔尖,那凝聚着轮回本源力量的毫光,重新开始汇聚。但这一次,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毫光不再流转不定,而是变得无比凝聚、无比内敛,仿佛将亿万生灵的往生与寂灭都压缩在了那一点极致的锋芒之中。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终结意味,仿佛它的出现,本身就代表着的终点。

笔锋微调,精准无误地再次锁定了新生灵。那股熟悉的、令人绝望的冰冷秩序感,如同亿万钧无形的枷锁,再次从天而降,将她死死钉在原地,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

结束了。

短暂的奇迹并未改变最终的结局。新生灵看着那再次对准自己的、散发着终结毫光的笔尖,巨大的恐惧让她连闭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无助地看着,等待着那迟来的降临。

墨无痕的笔锋,开始落下。动作稳定,精准,不带一丝犹豫。他要将这个扰乱了轮回秩序的,从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中,干净、彻底地移除。

就在那蕴含着绝对抹杀力量的笔锋,即将触及新生灵那近乎透明的灵体,即将完成最后书写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并非源于意志,也并非源于那已然沉寂的修罗剑心烙印。

而是源于更深层的、超越了理性计算与法则逻辑的……本能!

那柄躺在新生灵怀中、裂痕遍布、死寂沉沉的赤金短剑,在那针对新生灵的、纯粹的意志再次降临的终极刺激下,剑身猛地、剧烈地一震!

嗡……

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剑鸣,自剑身最深处传出。这声剑鸣,不再蕴含斩破规则的惊天意志,不再有睥睨天下的狂傲,反而像是一声……叹息?一声源自生命本源的、不甘就此消亡的……最后悲鸣?

紧接着,一道远比之前混沌剑光黯淡、却更加凝练、更加决绝、更加义无反顾的血金色流光,如同垂死野兽挤出的最后一滴心头精血,猛地从剑身那道最巨大的裂痕中,艰难地、却又无比顽强地迸发出来!

这道血金流光,不再是为了对抗,不再是为了斩破。它出现的瞬间,便如同拥有生命般,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猛地缠绕上新生灵那近乎透明的、即将被抹除的灵体。

流光交织,缠绕,瞬息间便形成了一个薄如蝉翼、仿佛一触即碎的血金色光茧,将新生灵与她怀中那柄残破的短剑,紧紧包裹在一起。光茧之上,隐隐有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闪烁,那是短剑燃烧自身最后的本源,以及楚狂那沉沦残魂在寂灭前,无意识散逸出的、最后一点不灭的执念碎片,共同构筑的……最后的守护。

然后——

逃!

不是普通的飞遁,不是空间穿梭,而是……燃烧一切的亡命奔袭!

唰——!

血金光茧动了!

它化作一道凄艳绝伦的流星,不再试图对抗那落下的轮回笔锋,不再试图撼动那冰冷的秩序法则,而是以一种超越极限、近乎自毁的速度,猛地向着侧方——那片被墨无痕法则力量因之前冲击而稍显薄弱的区域,悍然撞去!

速度之快,超越了思维,几乎要挣脱时间的束缚!光茧所过之处,空间被强行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留下一条短暂存在的、灼热的、带着血金色尾迹的虚空裂痕!那是纯粹以燃烧本源为代价,强行突破空间壁垒造成的恐怖景象!

墨无痕那稳定落下的笔锋,再次……停在了半空。

他并没有感到意外,眼中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那冰冷的眸光,追随着那道划破昏暗天幕的血色流星。他看着光茧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撕裂了他布下的空间禁锢,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冲向神陨之地那更深、更远处,被无尽迷雾和危险笼罩的未知区域。

他没有追击。

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的动作。

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持笔而立,如同一位冷静到极致的旁观者。

检测到高烈度能量爆发,模式:本源燃烧。目标修罗剑兵,最终应对协议启动。 他低声自语,声音依旧平稳无波,计算逃逸轨迹…能量衰减速率…预计持续时间…

在他那由绝对理性构筑的思维中,这种程度的透支,注定无法持久。就像夜空中最绚烂的流星,燃烧得越猛烈,绽放的光芒越耀眼,其陨落的速度也就越快,结局也越是彻底。

基于当前能量层级与损耗模型推算,最大持续时间为:三分之一个时辰。之后将陷入不可逆的灵性崩解状态。

他缓缓收回了轮回笔,笔尖那凝聚的终结毫光悄然隐去。身影开始向后缓缓退去,如同融入阴影般,逐渐变淡。

任务状态更新:目标进入自毁性逃逸模式。威胁等级暂时降低,但不可消除。持续追踪坐标…等待最终回收时机。

猎手有猎手的耐心。既然猎物选择了以最惨烈的方式挣扎,那他只需等待。等待那燃烧殆尽的时刻,等待那流星陨落的地点。届时,清理工作将变得轻而易举。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片被短暂撕裂后又缓缓弥合的空间,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带着绝望与悲壮意味的能量余波。

神陨之地,重归死寂。

唯有那道血金色的流星,如同一个微小而执拗的抗议,执着地向着黑暗的深处坠落,带着最后一点未熄的星火,奔赴那未知的、却也注定短暂的未来。

光茧之内,是地狱。

那不是寻常的痛苦,而是存在本身被投入熔炉的极致煎熬。新生灵感觉自己像一滴水被抛入了沸腾的油锅,每一寸灵体都在尖叫、在撕裂、在汽化。血金色的光茧并非庇护所,而是一座以燃烧剑之本源和残魂执念为燃料的狂暴熔炉,裹挟着她进行着这场超越极限的亡命奔袭。

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化作了疯狂倒退的、扭曲模糊的色带。暗红的天幕、狰狞的废墟、巨大的骸骨……所有景象都被拉扯成光怪陆离的线条,如同一个支离破碎的噩梦。唯有怀中那柄短剑传来的滚烫触感,无比真实,甚至到了灼痛灵魂的程度。那温度并非生命的温暖,而是一种濒临毁灭的、不祥的高温,仿佛剑身本身正在从内部燃烧、瓦解。

在这极致的、几乎要湮灭意识的痛苦中,她的感知反而被逼迫到了某种临界点。她穿透了肉身的痛楚(尽管她并无实质肉身),穿透了空间的撕扯,捕捉到了从滚烫剑身最深处传来的、一些更加本质的东西——

那不是声音,不是语言,而是即将彻底消散的执念,是灵魂寂灭前最后的、无意识的回响,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

护...住... 一个碎片,带着钢铁般的决绝,却又充满了无力回天的悲凉。

不...能...死... 另一个碎片,蕴含着近乎蛮横的生命力,是对消亡最本能的抗拒。

逃... 最后一个碎片,简洁而直接,是所有意念凝聚成的唯一指令,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

这些碎片化的意念,混合着短剑本身灵性燃烧时发出的、无声的哀鸣,如同烧红的烙铁,一次次地、狠狠地烫灼着新生灵纯净却已布满创伤的意识核心。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柄剑和其中的存在要如此拼命?为什么那个冰冷的轮回使者非要置他们于死地?她只是…不想消失。这个最初的本愿,在经历了接连的恐怖、抹杀与此刻这惨烈的逃亡后,变得无比清晰,也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意识层面的一瞬,也许是感官被无限拉长的永恒。

血金光茧外围那决绝而璀璨的光芒,开始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摇曳、闪烁起来。那支撑着超越极限速度的能量,如同退潮般迅速衰减。飞遁变得不稳,颠簸加剧,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失控。

最终——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不存在的、如同气泡破裂般的异响。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能量结构彻底崩散时,在灵魂层面留下的印记。

包裹着她的血金光茧,在经历了最后一阵徒劳的闪烁后,如同燃尽的星辰,光芒彻底湮灭,消散于无形。那层薄薄的、却承载着最后希望与守护的光罩,不见了。

包裹感瞬间消失,那令人窒息的高速移动也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失重感和惯性。

新生灵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狠狠抛出,连同怀中那柄变得异常沉重、温度却在光茧消散后开始骤降的短剑,一起从数丈高的低空中,无力地、僵硬地……坠落。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她并非砸在坚实的土地上,而是摔在了一片倾斜的、布满尖锐碎骨和狰狞兵器残片的斜坡上。这些碎片蕴含着万古不散的煞气,与她的灵体碰撞,激荡起的并非物理的震动,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剧烈的、撕裂般的波纹。

唔……

她连一声像样的痛呼都无法发出,喉咙里(尽管灵体并无实质的喉咙)只能挤出破碎不堪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气流嘶鸣。本就近乎透明的身体在这一摔之下,更是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淡金色的灵光忽明忽灭,变得极其不稳定,边缘处如同被无形力量撕扯的烟絮,开始飘散、溃散,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化为这片死寂之地又一缕无名的亡魂。

然而,即便在如此境地,在意识几乎被剧痛和虚弱彻底淹没的瞬间,她蜷缩起身子的第一个本能动作,仍是死死地将怀中的赤金短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护在胸口与双臂之间。那是一种超越了理智、源于生命本能的、母兽守护唯一幼崽般的姿态。她用自己那即将溃散的灵体,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

短剑,此刻彻底……死了。

剑身之上,那之前为了挣脱禁锢、为了发动护主遁光而强行逼出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最后一丝血色纹路与能量波动,此刻已完全消失不见,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它恢复了那种深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黯淡,甚至比坠落之前更加不如。那是一种万古死寂的、毫无希望的灰败,是灵性彻底湮灭后,连顽铁都不如的绝对虚无。剑柄处,之前曾断断续续传来、给予她最后支撑的微弱暖流(楚狂残魂的无意识波动),也彻底断绝了,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一丝能量的流转,更捕捉不到任何属于那个存在的意念波动。

它安静地躺在她的怀中,冰冷、沉重得超乎想象,触手所及是毫无生机的金属质感,与周围那些锈迹斑斑、灵性全失的兵器残骸,再无任何本质的区别。剑身上那道贯穿剑脊的裂痕,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狰狞地张开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让这柄剑彻底碎裂成两半。

楚狂的残魂,在爆发出那超越极限、近乎自毁的最后力量,又支撑了那燃烧本源的亡命遁逃后,已然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那一点凭借不灭执念而维系的生命火星,在浩瀚无垠的冰冷与虚无中,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光芒彻底熄灭,陷入了比死亡更深沉、更接近永恒寂灭的绝对沉寂之中。再也感知不到任何波动,任何声息。

新生灵仰面躺在冰冷而硌人的碎骨堆上,暗红色的天穹如同一只巨大的、充血的眼瞳,冷漠地、亘古不变地俯视着她,俯视着这片埋葬了无数神魔的墓地。空虚感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深入灵魂核心;极致的无力感让她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是遥不可及的奢望;而那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的孤独感,如同亿万载不化的玄冰所化的潮水,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死死地压在原地,连挣扎的念头都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墨无痕那毫无情感起伏,却带着绝对权威与否定意味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伴随着那支轮回笔的冰冷毫光,在她空茫而破碎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她对自身存在的最后认知:

不应存在之物……

扰乱秩序……

需予以修正……

错误……

抹除……

这些词语背后所代表的深意,她或许不能完全理解其全部的规则与逻辑。但那其中蕴含的、对她以及剑中存在的彻底,以及那毫不留情的、从根源上进行的意志,却如同最炽热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她初生不久的、纯净的感知深处。

为什么?

她只是依循着生命最原始、最纯粹的本能,想要活下去,仅仅是不想消失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这……难道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吗?存在本身,连同那剑中挣扎的存在,从最根源上,就是一个必须被抹除的吗?

一种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委屈,混合着一种不甘被如此定义、不甘被如此对待的倔强,如同在无尽冻土之下挣扎求存的嫩芽,在她纯净却已饱经创伤与迷茫的心灵土壤中,顽强地、固执地钻出了一点尖角。这情绪,不同于之前面对威胁时的本能恐惧,也不同于迷失方向的茫然无措,它更加内在,更加触及她意识的核心,是第一次真正属于的、对外界强加命运的质疑、抗争与疑问。

她艰难地、颤抖地抬起那条几乎完全透明、边缘正在溃散的手臂,用尽全身残存的、微不足道的力气,将怀中那柄死寂沉沉的、冰冷破碎的赤金短剑,艰难地举到眼前。暗红的天光映在毫无光泽、布满裂痕的剑身上,反射不出任何影像,只有一片沉沦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用那双空洞却似乎被那丝不甘与疑问的情绪,点燃了一点微弱异样光芒的眼瞳,死死地凝视着它,仿佛要透过这冰冷破损的金属,看到那深处或许已然彻底寂灭、万劫不复的灵魂。

为……什么……她干裂(尽管灵体并无实质嘴唇)的感知中,极其艰难地挤出沙哑破碎的、如同气流摩擦般的声音,这是她诞生以来,第一次尝试发出属于自己的、带着明确疑问和强烈情绪的声响,……我们……是……错误的?

短剑沉默着,冰冷地、死寂地沉默着,无法给她任何回答,哪怕是一个最微弱的意念波动。天地间,只有那永恒的死寂之风,卷着衰亡与古老悲凉的气息,呜咽着掠过无尽的废墟,仿佛在嘲笑着她这微不足道的、徒劳的疑问。

但,就在她这源自本心、混合着委屈、不甘与执着求索的疑问产生的刹那——

她体内那源自净魂莲的、最纯粹的本源核心,似乎被这初生的、强烈的自我意志所引动,极其微弱地、却异常坚定地波动了一下。

一丝微不可查的、纯净而温润的乳白色光点,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星尘,又如同绝望深渊中自然萌发的一线生机,从她近乎溃散的灵体最深处、从那布满裂痕的本源中悄然浮起。它缓慢地、义无反顾地飘向紧贴着的、冰冷死寂的赤金短剑,最终悄无声息地、毫无阻碍地融入了那布满裂痕的剑身之中。

这并非有意识的能量传输或治疗,她此刻也没有能力进行如此精妙的操作。这更像是一种……源于同病相怜的共鸣?一种基于同样被绝对权威所、被命运所抛弃而产生的、最原始的生命呼应?是她那的疑问,化作了最本源的行动。

这丝乳白光点太微弱了,相对于短剑本身以及楚狂那沉沦的残魂所面临的绝境,就如同将一滴清水投入干涸了亿万年的沙漠深渊,未能激起任何肉眼可见的涟漪,未能带来任何立竿见影的改变。短剑依旧死寂,冰冷,沉重。楚狂的残魂依旧在那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沉沦于永恒的寂灭。

然而,在这绝对的沉寂与绝望之中,在这被定义为、被宣判的绝境里,这一点点源自新生灵自身意志觉醒的微光,这一点点试图与剑中同样寂灭的灵魂建立联系、发出共同疑问的尝试,却仿佛在浩瀚无垠的黑暗虚空中,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真实地,点亮了一颗微不足道、却切实存在的星辰。

它无法照亮眼前狰狞的废墟,无法驱散强敌带来的死亡阴影,甚至无法温暖彼此冰冷绝望的灵魂。

但它证明了,存在本身,即便被定义为,被剥夺了存在的,也依然拥有发出自己声音的权利,拥有对不公命运提出为什么的资格,拥有在永恒长夜中,点燃一颗属于自己星辰的……力量。

在她看不见的极远处,神陨之地的最核心。

一座水晶棺椁悬浮在虚无中。

棺内,沉睡的女子睫毛微颤。

她手中的古剑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

嗡...

如同在深潭中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荡开万古的沉寂。

云清瑶在漫长的沉眠中,看见了一些画面:

一柄布满裂痕的剑。

一个抱着剑蜷缩在废墟中的透明灵体。

一个手持轮回笔的黑影。

还有...她自己,与这场命运深深的纠缠。

预言?现实?她分不清。

但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

新生灵最终放下了手臂。

短剑落回怀中,冰冷依旧。

但她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拖入半昏迷的状态。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不认输。

绝不。

墨无痕以为他们只是待清除的错误。

轮回殿判定他们不该存在。

但那又怎样?

剑碎了,魂灭了,她也要从这绝境中,撕出一条生路!

残存的微光在她眼底闪烁,虽然微弱,却顽固地亮着。

就像她怀中那柄宁碎不屈的剑。

就像遥远时空中那声回应般的剑鸣。

长夜漫漫,但星火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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