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如一道被天神劈开的狰狞伤口,两侧岩壁高耸陡峭,刀削般的断面在血色月光的浸染下泛着铁锈般的暗红,像是干涸了千万年的陈旧血迹。岩缝间攀附着枯黑的藤蔓,它们扭曲盘绕,如同垂死挣扎的手臂,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呜咽。
楚狂的靴底碾过一具半掩在沙土中的兽骨,腐朽的骨骼在重压下瞬间粉碎,骨粉簌簌散落,却在接触空气的刹那,地燃起一簇幽绿鬼火。那火焰没有温度,反而透着刺骨的阴寒,在他脚边幽幽浮动,映得他冷峻的面容忽明忽暗。
鬼火飘摇上升,所过之处,岩壁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刻痕——那并非天然形成的纹路,而是一道道扭曲的符文,像是某种被遗忘的诅咒,正随着火焰的舔舐逐渐苏醒。
楚狂眯起眼,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这里的每一粒沙、每一缕风,都透着不祥。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迎着飘散的骨火向前走去,任由那些幽绿的光点在他身后聚散明灭,如同无数窥视的眼睛。
“这些是……修罗族的战兽遗骸。”阿箬颤抖着指向岩壁上的抓痕,那些五道并行的沟壑深达尺余,边缘凝结着黑曜石般的结晶,“典籍记载,它们当年为保护王族血脉,全部战死在此……”
楚狂的右臂骨刃突然不受控制地弹出,“锵”地一声刺入地面。刃面上沉寂多年的修罗符文次第亮起,像是一串被点燃的烽火。他猛地按住震颤的骨刃,抬头望向峡谷深处——那里的雾气正翻涌成漩涡状,隐约传来金铁交鸣的幻听。
“跟紧我。”他扯下衣襟缠住阿箬口鼻,“噬魂风要来了。”
话音未落,灰白色的雾气如海啸般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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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魂风裹挟着腐朽气息席卷而来,楚狂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爬满细密的刺痛。那不是寻常的风——是千万亡魂的絮语凝结成的实体,每一缕气流都在撕扯他的血肉,啃噬他的骨髓。
当第一阵阴风灌入耳道的刹那,无数重叠的声音在他颅腔内轰然炸开:
王血......终于归来了......
沙哑的老妪声线里夹杂着骨骼摩擦的脆响,像是从地底最深处传来。楚狂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血管中流淌的血液突然变得滚烫——那是被唤醒的古老血脉在共鸣。十二魔剑......缺了心枢......
稚嫩的童声与苍老的男声诡异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锁链拖地的金属碰撞声。楚狂腰间的残剑突然震颤,剑鞘上斑驳的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血槽纹路。楚修罗大人......您看见了吗......
这个声音最为清晰,仿佛就贴着他的后颈呢喃。湿润的气息喷在皮肤上,楚狂猛地回头,却只看见风中飘散的几缕灰白头发。但那一瞬间,他分明嗅到了熟悉的沉水香——是白芷生前最爱的熏香味道。
阿箬死死抱住楚狂的左臂。少女的瞳孔已经涣散——她的神魂正在被侵蚀!楚狂的剑翼轰然展开,骨刺交错成茧将两人包裹。风刃刮擦剑翼的声音如同恶鬼的指甲在挠门,但更可怕的是那些直接灌入脑海的讯息:
记忆的洪流在楚狂脑海中炸开,他看见——
十二柄魔剑如墓碑般矗立在血色祭坛上,剑身缠绕着锁链般的古老咒文。其中三柄已经从中断裂,裂口处不断渗出黑血,将祭坛腐蚀出嘶嘶作响的坑洞。最中央那柄暗金色魔剑的剑格处,赫然空缺着一个心形凹槽。
父亲的身影在硝烟中逐渐清晰——那位与他容貌七分相似的修罗战将,玄铁战甲布满裂痕。他将襁褓中的婴儿递给戴着青莲面具的女子时,战甲缝隙里还在滴落金色血液。带他去人间界。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等心核觉醒之日......话未说完,天际突然传来雷霆般的剑鸣。
黑袍人的天罚剑如闪电般刺穿父亲胸膛时,楚狂看清了剑柄处镶嵌的暗红晶石——那分明是心枢魔剑的碎片!碎片在沾染修罗血的瞬间亮起妖异红光,而父亲在消散前最后的目光,正穿透记忆长河,与此刻的楚狂四目相对。
“原来如此……”楚狂的修罗心核剧烈跳动。父亲临死前剥离了心枢魔剑的核心,将它封入幼子的心脏——这就是战魂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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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魂风毫无征兆地静止了。
前一秒还在撕扯楚狂血肉的阴风,突然如同被无形之手掐住咽喉般凝固。千万亡魂的絮语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在峡谷中蔓延。连那些飘散的骨火都定格在半空,幽绿的焰心保持着最后一刻扭曲的姿态。
楚狂瞳孔骤缩,本能地松开剑翼。玄铁打造的翼骨尚未完全收拢,三道血虹已撕裂天幕!
第一道血虹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取咽喉,楚狂偏头的刹那,腥风擦过耳际,在岩壁上炸开丈余宽的血坑。第二道血虹接踵而至,他旋身避让,却见第三道竟在半空诡异地折转,直刺后心——
残剑出鞘三寸,堪堪挡住这必杀一击。碰撞的瞬间,血虹中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对着楚狂露出森然笑意。直到这时,被斩断的几缕黑发才缓缓飘落。
三道血虹在十丈外重新凝聚,化作三个身披血袍的修士。他们脚下踩着由骸骨拼成的莲台,眉心皆有一道竖着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脓血。
楚修罗的后人......居中之人舔舐着指尖的鲜血,你的命,值三滴天魔真血。
“就知道噬魂风杀不死你。”血剑尊脚踏血莲缓步走来,身后悬浮着九枚滴血的小剑,“本座特意等到现在……王血结晶的共鸣,很痛苦吧?”
楚狂的骨刃横在胸前。他此刻才明白,心脏的绞痛并非因为伤势——峡谷深处的王血结晶,正在召唤心核中的魔剑本源!
“把心核交出来。”血剑尊的指尖泛起噬心剑意的黑芒,“阁主答应过,只要拿到这个,就给我……”
话音戛然而止。楚狂的剑翼突然暴长三倍,一根骨刺贯穿血剑尊肩膀!但对方反而狞笑起来,任由黑血顺着手臂流淌:“很好……越是反抗,心核觉醒越彻底!”
九枚血剑突然炸裂,化作锁链缠向楚狂。每道锁链上都刻着与天机阁飞舟同款的星辰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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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铁锁链缠上四肢的刹那,楚狂听见胸腔深处传来一声清晰的声——像是冰面碎裂,又像琉璃坠地。那是修罗心核崩裂的声音。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心脏仿佛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穿刺,每一次跳动都喷涌出滚烫的魔血。那些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咆哮,像熔岩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锁链上的古老符文亮起刺目的红光,却压制不住他体内暴走的力量。楚狂的皮肤开始龟裂,暗金色的魔纹从裂痕中浮现,如同活物般在体表游走。他的瞳孔彻底化为血色,眼角迸裂出细密的血珠。
啊啊啊——!
嘶吼声震碎了方圆十丈的岩石。束缚他的锁链寸寸崩裂,飞溅的金属碎片在半空中就被沸腾的魔血汽化。楚狂跪倒在地,双手深深插入岩层。以他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在地面急速蔓延,裂缝中喷涌出暗红色的修罗魔焰。
心脏的碎裂声越来越密集,每一次脆响都让他的力量暴涨一分。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火光中扭曲变形,竟渐渐化作三头六臂的修罗战相。
剑翼疯狂增殖,数百根骨刺无差别地刺向四周。阿箬被气浪掀飞,撞在岩壁上昏死过去。血剑尊的锁链寸寸崩断,但更多的血剑从袖中涌出。
“对,就是这样!”血剑尊兴奋地舔着嘴唇,“让王血彻底……”
一道青光突然刺入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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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令从楚狂怀中自行飞出,白芷的残魂强行显形。她半透明的双手按住楚狂心口,净魂莲的清光与心核的血芒激烈对冲!
“醒一醒!”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在故意刺激心核……想让你被先祖残念控制!”
楚狂的视野时而血红时而清明。恍惚间,他看见白芷的魂体正在消融——净魂莲的力量在净化心核暴走,但代价是她的存在!
“不……住手!”他挣扎着去抓她的手,却穿透了虚影。
白芷最后朝他笑了笑。净魂莲的根须突然扎入楚狂心口,与修罗心核纠缠成诡异的共生状态。暴走的战魂瞬间温顺下来。
“去峡谷尽头……”她的声音细如蚊呐,“那里有父亲留给你的……”
残魂化作光点消散。血剑尊的怒吼声中,楚狂抱起昏迷的阿箬冲向峡谷深处。身后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以及血剑尊歇斯底里的传音:
“阁主不会放过你!天机阁的‘人造战魂’大军已经……”
狂风吞没了后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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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最后一道岩缝,楚狂怔在原地。
百米高的修罗族王座矗立在圆形祭坛中央,王座扶手镶嵌着十二个剑槽——其中三个空位正好对应他幻象中断裂的魔剑。王座上方悬浮着足有人高的暗红结晶,内部封存着一顶破碎的王冠。
阿箬苏醒时,看见楚狂正将骨刃刺向结晶。
“不要!”她尖叫,“那是王血传承,直接接触会……”
水晶爆裂的轰鸣震彻天地,狂暴的冲击波将两人狠狠抛向半空。楚狂在碎石与晶屑组成的暴雨中翻滚,眼前突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
第一幅画面在血与火中展开:他的父亲,那位曾令三界战栗的修罗王,头戴暗金王冠立于尸山之上。十二柄魔剑在他身后组成狰狞剑轮,而对面站着九个黑袍遮面的身影,他们脚下踩着由活人组成的阵法,手中锁链竟贯穿了天穹。楚修罗,你终究护不住这天道最后的良心。为首黑袍人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嘲弄。
画面骤然碎裂,第二段记忆如利剑刺入脑海:十二魔剑被强行拆解,各派修士如秃鹫般争抢。一柄剑被青衣道人收入玉匣,一柄被铁甲将军插入脊背,最中央那柄暗红长剑则被黑袍人投入熔炉。剑身断裂时发出的尖啸,让观看记忆的楚狂心脏抽搐。
最后的画面最为清晰:父亲跪在血泊中,胸前赫然是贯穿伤。他的手指如刀锋般剖开自己胸膛,挖出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令人窒息的金光从心室迸发,他将那颗发光的核心按进婴儿心口。记住...父亲染血的手指在婴儿额头画下血符,你的心跳...是修罗族最后的战鼓...
记忆戛然而止,楚狂重重摔在岩壁上。他咳着血爬起来,发现自己的心脏正发出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光芒——每一次跳动都在肋骨间震出金色涟漪。远处,黑袍人的面具终于碎裂,露出的面容让楚狂浑身血液凝固:那张脸...竟与记忆中挖心的父亲有七分相似!
血雨落在王座上。楚狂颤抖着摸向心口,那里现在跳动着两重频率——他自己的心跳,以及来自远古的王族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