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张明、李哲、陈东三人又失眠了。
他们脑子里全是被众人簇拥的林墨,那片长势好到诡异的药田……
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知识体系,在林墨面前,被撞得支离破碎。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三人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出房门,正好看到林墨在院子里打着一套他们看不懂的拳法。
看到三人出来,林墨收了拳。
王主任也早就起来了,就恭敬地站在一旁看着,不敢打扰。见学生们出来了,他才迎上去,低声叮嘱道:“待会儿都机灵点,多看,多学,少说话!别给林先生添乱!”
三人连忙点头,神情恭敬,再也没有了昨日的半分傲慢。
早饭很简单,小米粥配咸菜。
三人吃得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嫌弃饭菜,而是心里憋着一股劲。
他们想看林墨怎么看病,也想找机会,把自己真正的本事亮出来。
然而,林墨吃完饭,只是搬了张椅子坐在药铺门口,手里拿着一本线装的《神农本草经》,悠闲地翻看着,仿佛他们几个根本不存在。
王主任心里清楚,这是林墨在磨他们的性子。他示意三个学生稍安勿躁,也找了地方坐下,静静等待。
上午九点多,药铺的生意渐渐忙碌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街口传来,一对神色焦急的中年夫妻,几乎是架着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林神医!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女人一进门就跪下了,哭得撕心裂肺。
那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岁,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被他父亲搀着,连站都站不稳。
张明、李哲、陈东三人看到这情景,眼睛都亮了。
机会来了!
这可是个活生生的病例!而且看样子,还是个疑难杂症!
省城来的优越感,让他们几乎是本能地就想上前。
王主任见状,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呵斥他们,却瞥见了门口的林墨。
林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充耳不闻。
王主任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
他明白了,林先生这是默许了。
这是在给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弟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自己撞上南墙的机会。
他索性闭上嘴,往后退了一步,准备看戏。
陈东是临床医学的高材生,他第一个冲了上去,扶起那个年轻人。
“大叔大婶,别急,我们就是省城第一人民医院来的医生,我是王主任的学生,我先给您儿子看看。”
他这话一说出口,那对夫妻的眼睛里立马燃起了希望。
“省城来的大夫?那太好了!太好了!”
陈东熟练地拿出随身带着的听诊器,开始给病人做检查。
李哲也紧随其后,开始详细询问病史:“病人这种情况多久了?之前在别的医院做过什么检查?用过什么药?”
张明则在一旁观察着病人的神态、肤色,同时询问他们的生活环境和饮食习惯。
三个人,一个主攻检查,一个主攻问诊,一个主攻分析,配合得天衣无缝,俨然把这小小的药铺当成了省医院的会诊室。
那对夫妻被他们专业的架势镇住了,一五一十地回答着。
“大夫,我儿子这病,都快半年了。浑身没劲,吃不下饭,还老是发低烧,人一天比一天瘦。我们带他去县医院,去省城医院,都查不出毛病,所有检查都做了,都说正常!可人眼看着就不行了啊!”
“三位大夫,你们可千万要救救我儿子啊!”
夫妻俩一脸期待的看着三人。
三人凑在一起,低声在那里讨论:“生命体征平稳,没有器质性病变。”
“用药史很简单,可以排除药物影响。”
“症状很典型,慢性消耗性疾病,但排除了结核和肿瘤,很可能是某种罕见的免疫系统疾病,或者是慢性疲劳综合征。”张明做出了总结。
三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张明清了清嗓子,走到病人父母面前,脸上带着一丝属于专家的自信。
“大叔大婶,我们基本有判断了。你儿子的病,不是普通的病,是一种功能性的紊乱,很可能是免疫系统方面的问题。这需要一个系统的、长期的治疗方案。”
“那……那该怎么治啊?吃什么药?”母亲急切地问。
李哲是药理学博士,这正是他的专业领域。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开了口。
“治疗方案要分两步。第一步,要用小剂量的糖皮质激素,比如强的松,来抑制异常的免疫反应,控制住病情发展。第二步,要辅以大剂量的b族维生素和一些神经营养药物,来修复受损的机体功能。”
他侃侃而谈,嘴里蹦出一个又一个专业的药物名称。
那对夫妻听得云里雾里,但觉得无比高深,无比厉害。
“那……那大夫,您快给我们开药吧!”
李哲点点头,习惯性地就想找处方单。
可他一抬头,目光扫过药铺的四周。
整整齐齐的药柜,上面是上百个写着药材名字的小抽屉。
当归、黄芪、白术、茯苓……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混合的香气。
这里,没有西药房那个熟悉的玻璃柜台,没有一排排贴着标签的药瓶和药盒。
这里只有草,根,树皮,矿石。
李哲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自信,一点点凝固。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让他手脚冰凉的事实。
他知道该用什么药。
可这里,一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