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离屏幕还差半寸,顾轩猛地收手。
那倒计时跳得刺眼:02:59:47。
他没点下去,反而把终端往周临川怀里一塞,“真相不能只靠一个人看见,得让制度记住它。”
周临川愣了下,低头看手里的设备,又抬头看他,“你是说……不直接开?”
“开了,也没几个人知道。”顾轩转身,目光落在那块孤零零立着的基石上,青铜司南静静卧着,指针稳稳指向“为人民服务”那五个焦黑大字,“可我们要的是,谁都不敢瞒。”
话音刚落,陈岚走了过来。她没再说话,只是抬起右手,银匙轻轻搭在司南底座边缘。
嗡——
一声极轻的震颤响起,像是金属在呼吸。司南的指针微微晃了一下,随即更坚定地锁住方向。那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个技术员齐齐抬头,连风都像停了一瞬。
“从现在起,重大事项三重验证。”陈岚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在地上,“民意支持率不低于七成,生物密钥双人以上激活,独立监察组有权叫停任何流程。”
周临川手指无意识敲了敲轮椅扶手,节奏短促,像在打摩斯码。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人能再一手遮天,包括顾轩。
“纪委第一批试点,我带头。”陈岚摘下银匙,放在司南旁边,“家属,三代以内,全部公开。”
空气静了几秒。
然后,周临川抬手,在终端上点了两下。投影屏弹出一份文件:《反腐联盟成员廉洁承诺书》。
“我也签。”他说,“不过我有个条件——技术组独立审计通道必须保留,我们不碰决策,但操作必须透明。”
“可以。”陈岚点头,“但监察组要派驻观察员。”
“不行。”周临川立刻摇头,“观察员可以记录,但不能干预。一旦技术被政治牵着走,系统就废了。”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退。
顾轩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截烧得发黑的万宝龙钢笔,插回司南底座的缝隙里。笔尖朝天,像一根旗杆。
“这根‘旗杆’不升谁的旗。”他看着两人,“只立一条规矩——谁签字,谁担责。出了事,板子打到具体人身上,不搞集体背锅。”
陈岚沉默两秒,点头:“行。”
周临川也松了口气,手指在终端上滑动,调出数据同步界面。屏幕上,倒计时跳转为【加密传输中】,U盘数据开始远程备份至中央安全节点。
“等会儿。”顾轩突然说。
他蹲下身,走向主控台西侧的坍塌区。那里曾是刘庆藏匿服务器的位置,水泥板炸裂,钢筋裸露,焦糊味还没散尽。
他没戴手套,直接用手扒开碎石和金属残片。檀木珠串蹭过砖角,发出细微摩擦声。
“你在找什么?”周临川问。
“服务器烧了三小时。”顾轩头也不抬,“可火是从内部引爆的,外层可能还有残留。”
他拨开一块扭曲的铁皮,指尖触到一片半融化的金属壳。再往里抠,一块U盘模样的东西卡在混凝土缝里,接口焦黑,边缘带着暗红色的干涸痕迹。
他捏出来,举到光下看了看。
芯片部分还在。
“你疯了?”周临川皱眉,“那种地方,温度至少八百度,存储单元早该毁了。”
“不是全毁。”顾轩用袖口擦了擦U盘表面,“你看这里——封装层有折叠式隔热设计,军工级的。刘庆敢留这东西,说明里面的东西,他根本来不及传走。”
陈岚走过来,盯着那块带血的U盘,“你怎么确定它还能读?”
“我不确定。”顾轩握紧它,掌心传来微弱的温热感,“但我确定,他死前最后一刻,不是在逃命,是在藏东西。”
他想起坠楼前那一幕——刘庆抛出的檀木珠,手腕上那个玫瑰纹身,还有那句“大材小用”。
那不是求饶,是挑衅。
“他以为我们只会追人。”顾轩低声说,“但他忘了,我们还会挖坟。”
陈岚没再问,转身走到东侧焦墙上,抽出一份纪委密函,“啪”地一声拍在烧黑的砖面上。纸张压住一张临时打印的组织架构图:三个并列方框,分别标着“决策委员会”“技术审计组”“独立监察组”,中间用虚线连接,顶端写着“司南计划”。
“新型监察体系需要你的暗账网络。”她看着顾轩,“现在,我们共用一把钥匙。”
顾轩没接话,而是把U盘放进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A4纸,摊在基石上。上面是手绘的城市地下管网图,几处红圈标记着可疑节点。
“东区三号泵站、南郊变电所、老城区排水枢纽。”他指着三个点,“这些地方的雪菊催化剂残渣,不是偶然出现的。它们连起来,是一条隐蔽的数据中继链。”
“你是说……有人在用市政系统做信息中转?”周临川眯眼。
“不止。”顾轩点头,“他们在建一个影子网络,绕开所有监管通道。而刘庆,只是前台演员。”
陈岚盯着图纸,脸色渐沉:“如果真是这样,纪委内部一定有人接应。”
“当然有。”顾轩收起图纸,“王金强倒了,可他的根没断。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敌人在外面,是他们穿着我们的衣服,坐在我们的会议室里。”
周临川忽然冷笑:“难怪上次审计报告被‘技术故障’吞了三天,原来是有人在后台清记录。”
“所以新体系必须一刀切到底。”陈岚声音冷下来,“明天省人大听证会,你要推《基因追溯条例》,我就推‘监察力量重组方案’。两个一起上,谁也拦不住。”
顾轩看着她,“你有把握?”
“我没有。”她直视他,“但我有名单。”
她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薄薄的档案,封面上写着“异常资金流向追踪报告”,落款是省纪委内部审计科。
“过去六个月,十七名监察干部的家属账户出现规律性小额入账,来源全是空壳公司。他们以为金额小,不会被注意。”
顾轩接过档案,翻了两页,抬头:“这些人里,有几个是你信得过的?”
“一个都没有。”陈岚说,“所以我才要重建。”
三人沉默片刻。
远处,应急灯还在闪烁,绿光映在司南表面,像一层流动的霜。
“数据同步完成了。”周临川突然说。
屏幕上,【传输进度:100%】跳出提示,紧接着是【链上存证已生成】的绿色标记。
“U盘里的东西,暂时锁在安全节点。”他看向顾轩,“等听证会之后再解密。”
“不。”顾轩摇头,“今晚就得看。”
“你疯了?”周临川瞪眼,“现在开,万一触发反制程序,整个系统都会被污染!”
“那就让它污染。”顾轩盯着那块U盘,“我们已经躲得太久了。躲证据,躲真相,躲那些不敢见光的人。从今天起,我不躲了。”
他伸手去拿终端。
陈岚突然按住他手腕。
“等一下。”她从腰间取下银匙,递过去,“用这个做物理隔离认证。万一有病毒,最多只感染单机。”
顾轩看了她一眼,接过银匙,插入终端侧边接口。
屏幕亮起,加载条缓缓推进。
几秒钟后,文件列表弹出。
第一项是加密压缩包,名称为“十五年账本_灾款案原始凭证”。
第二项是视频文件,拍摄时间:事发当晚十一点十七分。
第三项,是一个名为“林若晴”的文件夹,里面全是音频记录,最新一条的标注时间是她消失前六小时。
顾轩的手指悬在“灾款案”文件上,没点下去。
他知道,一旦打开,有些事就再也无法回头。
周临川盯着屏幕,忽然说:“刘庆留这段视频,不是为了揭发,是为了逼你动手。”
“我知道。”顾轩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看?”
顾轩深吸一口气,拇指按下确认键。
加载条跳动,画面闪烁。
就在视频即将播放的瞬间——
终端屏幕突然黑了一下。
再亮起时,进度条退回了0%,文件全部消失。
“怎么回事?”周临川猛地凑近。
“被动销毁机制。”陈岚脸色一变,“U盘里有自毁程序,一旦检测到非授权环境,立即清除数据。”
顾轩没动,只是盯着那块黑屏。
三秒后,屏幕右下角跳出一行小字:
【本地缓存已激活,是否读取?】
他抬头,看向周临川。
周临川立刻反应过来,“你说过,技术组有量子加密延迟解锁……是不是有一份预加载副本?”
“有。”周临川飞快操作,“但缓存只保留七分钟,现在已经过去四分半。”
顾轩立刻抓起终端,冲向废墟东侧的技术车。
陈岚和周临川紧跟其后。
车门打开,主机嗡鸣运转。屏幕上,缓存倒计时:00:02:18。
顾轩把银匙插进读取端口,调出灾款案文件。
加载条缓慢爬升。
80%……
90%……
95%……
就在即将完成的刹那,车顶应急灯突然熄灭。
车内陷入半明半暗。
屏幕最后定格在视频封面——
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夜里,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救灾物资仓库外,车门打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下车,抬头看了眼摄像头。
那人侧脸清晰可见。
是顾轩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