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刚把珠串放进证物袋,突然,手机屏幕上的三短一长的摩斯码映入眼帘,他指尖悬在回放键上。那三短一长的摩斯码刚结束,音频波形还停在最后一道震荡线上。他正准备导出频谱图做时间戳比对,锁屏突然跳转——一个匿名推送自动弹窗,标题只有两个字:“看我。”
视频已经加载完毕,画面是俯拍视角,镜头正对着市中心那栋三十层高的星海大厦顶层天台。雨云压顶,风把边缘的广告牌吹得哐当作响。刘庆就站在栏杆外沿,背对着城市,脸朝镜头,雨水顺着他的黑伞滑下来。
顾轩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翻砸在地上。他抓起车钥匙冲出门,一边拨通周临川电话:“刘庆在星海大厦顶楼,直播准备跳!你马上调警力封锁天台入口,别让任何人上去!”
“什么?”周临川声音还在接通的杂音里,“你说谁?”
“刘庆!”顾轩一脚踹开防火门,冲进地下车库,“他现在在顶楼,有直播信号,我怀疑是冲我来的!无人机组调上去,我要看现场唇语!”
电话那头沉默半秒,随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马上联系特警队,但电力系统刚报故障,整栋楼电梯停了,楼梯间门禁也锁死,我们进不去!”
顾轩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撞开道闸冲上街道。现在是凌晨一点半,这座城市的大部分人都在沉睡,而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车载电台自动切换到市局应急频道,里面全是调度混乱的对讲声。他一边听一边把手机支架卡在仪表盘上,视频画面还在持续。刘庆没动,像一尊被钉在边缘的雕像。镜头晃了一下,有人在远处用长焦拍他。
顾轩咬牙,把车速拉到极限。红灯、限速标牌全都成了摆设。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至少不能让他死得这么干净。
二十分钟后,他甩开车门冲进大厦底层大堂。现场已经围了十几名警察,但没人敢往楼上冲。周临川站在警戒线边,脸色铁青:“供电系统被人从外部切断,备用电源也被远程锁定。我们试过破拆电梯井,但里面卡了障碍物。楼梯间三道门全被磁力锁死,钥匙卡失效。”
“监控呢?”
“主控室没人,所有线路被物理切断,只有这路直播还在走独立信号。”周临川指了指自己手机,“我们查不到来源,也关不掉。”
顾轩抬头看电梯指示灯——全灭。他掏出手机,视频还在播。刘庆缓缓转过身,面对镜头,嘴唇微动。
“他在说话!”顾轩吼了一声,“调无人机!现在就上!”
话音未落,一架黑色四旋翼从警车顶升起,直冲高空。镜头刚切到俯拍画面,刘庆突然抬手,将手中一物朝摄像头方向抛来。
那东西在空中旋转,雨水打在上面反着光。顾轩瞳孔一缩。
檀木珠串。
他妻子死后,他亲手烧掉的那串。
珠子在镜头前划过一道弧线,内圈一道细痕一闪而过。下一秒,刘庆后退半步,整个人向后仰去。
直播画面瞬间黑屏。
警笛声炸响,人群骚动。很快,法医和刑侦组下来,初步判定为自杀。顾轩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他习惯性地想摸珠串,却只触到冰冷的袖口。
“我要看最后一帧画面。”他说。
周临川递过平板。视频定格在刘庆坠楼前的瞬间。他左手抬起,袖口滑落,手腕内侧露出一块纹身——一朵玫瑰,七瓣,茎上三根刺,分布角度与他妻子手臂上的完全一致。
但方向是反的。
镜像对称。
顾轩盯着那画面,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他妻子的纹身,是孤儿院时期留下的,从没对外人提过。而现在,一个境外情报头子,临死前不仅抛出她的遗物,还亮出同样的标记。
他沉默地把珠串套回手腕,然后开口:“查他所有入境记录。特别是十五年前,他在终南山修行那段时间,有没有接触过南云孤儿院的人。”
周临川一愣:“你怀疑……”
“先查。”顾轩打断他,“我要名单,一个都不能漏。”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一条短视频链接从匿名群组弹出来,标题写着:“顾某收受神秘物品,案情重大疑点曝光!”
点开后是剪辑过的直播片段:刘庆抛出珠串,顾轩仰头伸手,画面定格在他半空接物的瞬间。配文写道:“关键人物坠楼前向顾轩交付物品,是否涉及隐秘交易?真相成谜。”
顾轩冷笑一声,直接转发给纪委技术组:“做视频溯源,查剪辑痕迹。另外,把珠串送去材质鉴定,我要知道它到底在哪儿泡了十五年。”
他刚发完,周临川手机响了。听完后,他脸色变了:“秦霜那边放话,说这视频‘引发公众质疑’,要求你明天上午去宣传部做个情况说明。”
“让她等。”顾轩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我现在要去一趟技术室,重新导出直播原始流。”
“你怀疑信号源?”
“刘庆不会无缘无故选那栋楼。”顾轩起身,“星海大厦的通信基站,归谁管?”
“市政信息中心下属的城投公司。”周临川顿了顿,“你不会怀疑……”
“我谁都不信。”顾轩推门出去,“尤其是死人还能精准抛物的时候。”
技术室里,设备刚重启。顾轩直接登录内网,调取直播信号的Ip跳转路径。数据包从三个境外中转站绕行,最终接入大厦顶楼的应急广播系统。他顺着反向追踪,发现最后一次信号注入点,竟是在财政局地下配电间——正是周临川昨晚查到的那个b3监控盲区。
“又是那里。”周临川盯着屏幕,“李志勇昨晚进去过,供电重启的时间也对得上。”
顾轩没说话,把直播视频逐帧暂停。他跳过刘庆的遗言,直接拉到最后——珠串抛出的瞬间。他放大画面,用标尺工具测量玫瑰纹身的每一片花瓣角度。
七瓣,三刺,弧度完全匹配。
他妻子的纹身,是七岁那年在孤儿院后山刻的。她说那天有人告诉她:“你不是孤儿,你是被选中的。”
现在,刘庆用同样的图案,同样的编号,同样的珠串,完成了一场死亡交接。
顾轩把视频暂停在纹身定格画面上,手指停在播放键上方。
他忽然想起十五年前,妻子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信信号,信人。”
当时他没懂。
现在,他懂了。
信号可以伪造,证据可以栽赃,但纹身不会说谎。
珠串不会说谎。
Y-07不会说谎。
他缓缓起身,把视频截图全部导出,存进离线硬盘。然后拿起手机,拨通陈岚的号码。
“我要查南云孤儿院二〇〇九年在职人员名单。”他说,“特别是负责音像归档的。”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这不属于当前案件范畴,审批很难过。”
“那就用你自己的渠道。”顾轩声音冷下来,“我知道你能查。”
又是一阵沉默。
“顾轩。”陈岚终于开口,“你确定要挖这个?”
“我确定。”
“那我提醒你一句——有些门,开了就关不上。”
顾轩看着屏幕上那朵镜像玫瑰,轻声说:“我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挂了电话,把珠串从手腕取下,放进证物袋。然后打开车载电台,调到应急频道。
“周临川。”他说,“帮我盯住李志勇。他今晚要是出门,立刻控制。”
“明白。”
顾轩发动车子,雨还在下。他没开雨刷,任水幕糊住前挡。后视镜里,警戒线外的记者还在拍照,闪光灯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他慢慢把车开出去,拐上高架。
手机震动,是技术组的回复:“直播信号原始流已提取,发现一段隐藏音频,频率1600赫兹,疑似摩斯码。”
顾轩点开附件。
三短一长。
滴、滴、滴——哒。
和他监听防汛广播时收到的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串节奏,手指慢慢握紧方向盘。
刘庆没死在十五年前。
他等了十五年。
就为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