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十七分,天光还没透亮,顾轩站在公寓楼道里,钥匙刚插进锁孔,就听见屋内警报器发出一声短促的“嘀”——布防状态被解除过。
他没推门,也没退后,只是把钥匙慢慢抽出来,贴着墙根蹲下,从鞋跟里抽出那把战术刀,刀刃一弹,寒光乍现。
不是错觉。
昨晚他走之前设的是三级安防,门窗联动红外,除非他本人指纹加密码,否则任何人进屋都会触发蜂鸣。可现在,系统只记录了一次“正常解除”,时间是4:48。
有人进来了。
而且知道密码。
他盯着门缝底下那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划痕——锁芯被技术开过,手法干净,但再高明的家伙也会留下0.1毫米的金属刮擦。他认得这种痕迹,周临川教过他,叫“猫爪纹”。
可问题是,这地方连林若晴都没来过。
刀在手里转了个圈,他起身,轻轻推开门。
屋内静得反常。窗帘拉着,灯没开,空气里飘着一股淡到几乎闻不到的檀香,像是从哪个角落缓缓渗出来的。他屏住呼吸,贴着墙边走,每一步都踩在地板接缝上,避开最容易吱呀作响的区域。
书房门虚掩着。
他记得自己走时是关死的。
他没立刻进去,而是绕到厨房,拧开冰箱门,借着冷光扫了一眼监控App——卧室摄像头被手动关闭,但路由器日志显示,凌晨4:52有过一次外网登录,Ip经过三层跳转,终点在城西数据中心。
操。
他冷笑一声,顺手从冰箱顶上摸出林若晴上次留下的微型录音砂砾,米粒大小,黑色,能吸附在金属表面持续录音36小时。
这玩意儿原本是她用来偷录领导酒局的,现在派上用场了。
他悄无声息地摸回书房,路由器指示灯闪得不对劲——本该是蓝光常亮,现在却间歇性变红,像是在偷偷上传数据。
他二话不说,拔了电源,拆开外壳,果然在散热片底下发现一块指甲盖大的金属片,焊接着两根细线,直连主控芯片。
中继器。
这东西能复制所有进出流量,实时传给外面的人。谁装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看他查什么。
顾轩把中继器原样装回去,重新通电,然后打开笔记本,登录江枫留的测试账号,故意在内网搜索“xwh-17”,页面加载完后,还特意多停留了十秒,点了“下载缓存”。
做完这套动作,他在系统日志里埋了个假记录:用户已访问加密档案xwh-17,时长18秒,Ip标记为192.168.3.11。
你不是想看我查到哪一步吗?
老子就演给你看。
他合上电脑,从抽屉里取出密封袋,把昨晚那根从檀木珠上刮下的绿色纤维放进去,标签写下“秦-01”。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一次在匿名信上,一次在珠子里。秦霜的旗袍盘扣,那种丝质暗纹的绿线,全城找不到第二家卖。她这是连栽赃都懒得换花样。
顾轩把袋子收好,转身去了洗手间。镜子里的人眼底发青,但眼神稳得像铁。他没洗脸,也没喝水,只是盯着镜面角落——那张“通宵自习,免费续杯”的小广告已经被他撕了,可边缘还留着半截胶痕。
他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翻到凌晨三点江枫发来的消息:“茶馆监控清了,但门框有新刮痕,金属摩擦。”
陷阱。
可今天这场,比茶馆还狠。
他们是冲着账本来的。
他回到卧室,掀开床板暗格,里面空了。
不意外。他知道有人会来拿,所以昨晚就把原始账本转移到了别处——一个连江枫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真正担心的,是那个送消息的人。
赵启明。
林若晴的父亲当年在审计局的老搭档,主管灾后物资调拨,也是唯一一个知道“雪菊茶渣”背后真相的人。凌晨五点半,焚化场外的骨灰寄存厅,他说要当面交代“xwh-17”的下落。
顾轩看了眼表,5:28。
还来得及。
他换掉衣服,把战术刀藏进腰带,出门前最后扫了眼路由器——红灯又闪了一下。
行,你们继续看。
看我怎么把你们的命门,一条条记进“恐惧清单”。
城南焚化场外,风裹着灰烬味扑面而来。骨灰寄存厅还没开门,铁门半掩,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应急灯泛着绿光。顾轩靠在墙边,手里捏着一杯便利店买的热咖啡,杯壁烫手,他却感觉不到温度。
五点三十五分,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雾里走来。
赵启明穿着旧式中山装,领口别着一枚褪色的党员徽章,手里拎着个布包,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小顾?”他声音发颤,“是你约的我?”
顾轩点头,递上咖啡:“林记者说您有事交代。”
赵启明没接,只是盯着他手腕上的檀木珠,瞳孔猛地一缩:“这串珠子……你老婆走得那天,她也戴着。”
顾轩心头一紧,但没动:“您认识?”
“不止认识。”老头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半片干枯的叶子,叶脉发黑,边缘卷曲,“这是终南山的‘冥雪草’,有毒,泡在茶里三个月,人会慢慢失神,记不清事……我……我已经……”
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一丝血沫。
顾轩一把扶住他:“谁给你下的?”
“他们……说我不该提‘雪未化’……xwh-17……柜子……在……”老头手指颤抖地指向寄存厅深处,“第三排,第十七个……但……别信名单……真东西……在……”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一软,差点栽倒。
顾轩扶着他,发现他旗袍盘扣边缘有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金属物件刮过。
和秦霜胸针的边角,一模一样。
他心里咯噔一下。
赵启明不是来送情报的。
他是被推出来的饵。
可就在这时,老头突然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快走……他们……在听……”
然后,他猛地推开顾轩,踉跄着往后退,布包掉在地上,散出几页泛黄的文件。
顾轩没捡,也没追,而是迅速扫了一眼——最上面那张,是1998年7月的物资调拨单,编号xwh-17,审批人栏赫然签着阎守成三个字。
阎罗的化名。
他心头一震,正要弯腰,远处突然传来引擎声。
一辆黑色商务车从雾中驶来,车牌被泥糊住,车窗贴着深色膜。
顾轩没等它停稳,抄起布包就往小路钻。身后,赵启明嘶哑的声音传来:“别信名单!真东西在——”
话音戛然而止。
他没回头。
他知道,这一面,可能是最后一面。
上午九点十五分,顾轩刚把布包藏进写字楼消防通道的通风井,手机就震了。
林若晴发来一条语音,只有三个字:“他们动了。”
他立刻打车回公寓。
门一开,警报器尖锐响起——阳台防盗网被液压剪破了个口子,玻璃没碎,但窗框上的震动传感器被短接了。
有人进来了。
而且目标明确。
他冲进卧室,床底暗格被撬开,里面的备用U盘不见了——那是他留的一手,存着刘建华账本的原始数据。
但他没慌。
他知道对方要的是这个。
真正让他瞳孔骤缩的,是地毯上那枚银匙碎片。
U型锁头,边缘有磨损,和陈岚那把RecordLock-9b一模一样,但材质更轻,像是仿制品。
监察系统的专用锁,怎么会出现在杀手身上?
他正蹲下捡,忽然听见书房传来一声轻响——空调启动了。
不对劲。
他昨晚根本没开空调。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反身扑向门口,可已经晚了。
书房内机轰地喷出一股浓白冷雾,瞬间弥漫整个走廊。
有人在用低温雾障制造盲区。
顾轩贴墙而立,屏住呼吸,右手摸向腰后战术刀。雾气中,脚步声极轻,但能听出是冲着书房来的——那里有他最后一份纸质“恐惧清单”。
他没动,等对方靠近。
三米……两米……一米。
那人穿着黑衣,戴着战术手套,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烫伤疤痕。
周临川的标志。
可身形太瘦,动作太狠,不像周临川的路子。
是栽赃。
顾轩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突然抬脚,踹向走廊暖气片,金属撞击声在雾中炸响。那人本能回头,顾轩瞬间扑出,左手锁喉,右手刀刃抵住对方颈动脉。
“谁派你来的?”他低吼。
那人不答,反而猛地撞向墙壁,想把他甩开。顾轩早有防备,顺势拧臂反压,刀尖划破对方手套,露出手腕内侧——
一片玫瑰纹身,半隐在皮肤下。
刘庆的人。
他正要逼问,对方突然咬破舌根,一口血喷在他脸上,借力挣脱,翻窗逃走。
顾轩没追。
他知道,这人不会活着开口。
但他捡起了对方掉落的东西——一枚银匙碎片,和地毯上的那块,能拼成完整的一半。
不是真钥匙。
是模具。
有人在批量复制监察系统的门禁钥匙。
他站在窗前,手里捏着那块金属,指节发白。
秦霜的纤维,阎罗的化名,赵启明的毒,周临川的疤痕,刘庆的纹身,陈岚的银匙……
线索全了。
他们不再藏了。
他们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