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刚亮起那行“YR-07-β”的瞬间,顾轩的手已经滑到了键盘下方的隐藏接口。他没点开文件,也没翻监控回放,而是反手拔掉网线,把笔记本直接切进离线模式。
他知道,从周临川出现在档案室监控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但这次,他不躲了。
他要反手喂饵。
凌晨两点十七分,出租屋的灯还亮着。他打开三个虚拟机,分别挂上江枫、林若晴、陈岚常用的登录环境,然后从加密盘里调出三份“项目资金异常报告”草稿。内容完全不同——给江枫的版本强调“历史项目名义被滥用”,措辞克制,留有余地;发给林若晴的直接点出“RNN资金疑似流入私人账户”,附带模糊的转账截图;而标注“陈局内部核查用”的那一份,则列出了整整七条审计疑点,条条指向张宏团队的核心账目。
每一份结尾,都加了同一句话:“RNN-0427需闭环”。
他没用任何已知的加密协议,而是把文件打包成伪装成pdF的可执行程序,内置水印追踪模块。只要谁打开,系统就会反向记录终端Ip、设备指纹,甚至键盘敲击节奏。
“你们不是都想听点动静吗?”他低声说,指尖在回车键上顿了顿,“那就给你们听个够。”
发送成功。
他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那道缝从墙角斜穿过去,像极了他七天前在安全屋看到的那份文件上的折痕——2018-04-17,归档权限追溯日。
而U盘上跳出的倒计时,还剩三天十四小时。
他闭上眼,脑子里却不是数据,不是布局,而是陈岚递U盘时手套边缘露出的那道疤痕,还有江枫笔尖划破纸面的瞬间。
这盘棋,早就不是他一个人在下。
可他现在要的,不是真相,是混乱。
混乱才能让张宏狗急跳墙。
第二天一早,顾轩刚进单位,就听见茶水间里有人在议论。
“听说了吗?上面要查RNN的老账了。”
“不是说早就归档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风声是传出来了,说是有人拿历史项目名义虚报经费。”
顾轩端着杯子路过,低着头,嘴角却压了压。
他知道,江枫动了。
果然,中午前,他收到一条短信,是江枫发的,就一句话:“你转给我的材料,被张宏截了胡,现在全处都在传我挪用RNN资金。”
顾轩笑了。
他回了个“靠”,然后把手机塞进兜里。
他知道江枫在演,也知道自己在演。可这场戏,必须演得让张宏信。
因为真正的杀招,不在外面,而在内部。
下午三点,市政府外联办。
张宏坐在会议室角落,手指敲着桌面,脸色阴沉。他刚接到消息,纪检组那边有人在调RNN项目的旧档,虽然只是“例行查阅”,但时间点太巧了。
更巧的是,今天早上,市长讲话稿里莫名其妙冒出一句“个别干部利用历史项目名义虚报经费”。
“个别?”他冷笑,“这他妈是冲我来的!”
他掏出手机,翻出昨晚的会议记录——他连夜召集心腹开了个闭门会,确认了几笔“特殊支出”的账目处理方案。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现在这风声,像是有人提前泄了密。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刘建华,“你那边,没问题吧?”
刘建华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手指摩挲着腕表边缘,淡淡道:“钱已经转到离岸户头,七十二小时内完成洗白。但……”他顿了顿,“我听说,顾轩最近动作不少。”
“顾轩?”张宏嗤笑,“一个连报销单都能被退三次的科员,能翻出什么浪?”
“可他昨天半夜,往三个不同终端发了加密文件。”刘建华声音压低,“我们的人截到了传输信号,虽然内容没破,但目标很明确——江枫、林若晴,还有……陈岚。”
张宏的笑容僵住了。
“他怎么敢?”
“所以他不是一个人。”刘建华盯着他,“有人在帮他。而且,这个人,能在副市长办公室安插眼线。”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忌惮。
“查。”张宏咬牙,“给我查他所有通讯记录,尤其是昨晚之后的。我要知道,他到底跟谁在通气!”
顾轩不知道张宏已经下令追查,但他知道,鱼线已经绷紧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把最后一块拼图补上。
晚上八点,他回到出租屋,从抽屉深处取出那串檀木珠。珠子温润,带着妻子生前常用的沉香味。他一颗颗摩挲过去,直到第十七颗——那里有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接缝。
他用小刀轻轻撬开,里面藏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Sd卡。
插进读卡器。
屏幕上跳出一个老式解码程序,界面是十五年前RNN项目组的专属系统,绿色字符,黑色背景,右下角还标着“v1.0.3-2008”。
他把U盘插进去。
解码程序自动运行,进度条缓慢推进。第一层加密破开,是伪装成图片的审计底稿;第二层,是嵌套在音频文件里的数据流;第三层,终于跳出了原始文档。
《RNN项目第一阶段审计初稿》
签署日期:2008年4月27日。
结论栏写着:“项目资金流向异常,存在多笔未授权转移,建议立即冻结账户并启动内部调查。”
签字人:顾振华、陈岚。
顾轩盯着那两个名字,手指微微发抖。
这是他父亲的手迹。
他点开末页,发现边缘有一行极小的手写批注,墨迹已经泛黄,但依然清晰:
“若后人见此,勿信档案归档记录。”
他放大,仔细比对笔迹。
和陈岚在U盘上留下的那支万宝龙钢笔写的字,一模一样。
他忽然明白了。
所谓的“归档”,根本就是一场清洗。
他们不是在保存历史,是在篡改历史。
而这份文件,才是真正的原始底稿。
他迅速将文件备份到三个不同介质,一份藏进妻子遗留的梳妆盒夹层,一份上传至境外加密云,最后一份,他刻进一枚伪装成普通U盘的量子存储器,准备交给真正能用上它的人。
做完这些,他打开手机,翻出江枫发来的那条“材料被截”的短信。
他盯着“截了胡”三个字,忽然意识到什么。
江枫不是在抱怨。
他是在提醒。
“截了胡”——不是被动泄露,而是主动转移。
也就是说,那份材料,根本没落到张宏手里。
真正被放出去的,是顾轩那三份“异常报告”。
而江枫,借着市长讲话稿的机会,把“虚报经费”这个概念,正式塞进了官方话语体系。
高,实在是高。
顾轩拨通江枫的电话。
响了三声,被挂断。
他没再打。
他知道,江枫现在不能接。
但他发了条新消息:“下次写稿,别用万宝龙,换支铅笔,墨太重,容易晕。”
发送成功。
他知道江枫会懂。
万宝龙的墨迹重,容易留下修改痕迹——而江枫昨天划破“个别”二字,墨晕成“极个别”,就是在暗示:追责范围有限,别慌。
这是他在用笔迹,给他递底牌。
三天后,市局档案室。
顾轩拿着“预备材料领取通知”走进大厅,刷卡时,余光扫到监控摄像头微微转动了一下。
他知道,有人在看着他。
他没急着进档案区,而是先去了洗手间。
关上隔间门,他从内袋掏出一张微型胶片,贴在手机背面,然后打开相机,对准门缝下方。
三秒后,他看到了走廊尽头的反光——有人在用远程镜头偷拍他的一举一动。
他冷笑,把手机收好,走出隔间。
正要推门,手机震了一下。
是林若晴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图:一张会议桌的俯拍照片,桌上摆着几份文件,其中一份的页脚,画着一只蝴蝶轮廓。
他放大。
蝴蝶旁边,有一行极小的铅笔字:“她录你”。
他盯着那四个字,忽然想起陈岚说过的话:“别信能轻易拿到的东西。”
他转身,没去档案室,而是直接打车去了城东的老印刷厂。
那里,是他和周临川约好的接头点。
他推开门,看见周临川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左手虎口的烫伤疤在灯光下泛着暗红。
“你来了。”周临川抬头,声音沙哑,“我拿到了你要的东西。”
他递出一个牛皮纸袋。
顾轩接过,没急着打开。
他盯着周临川,“你不怕这是陷阱?”
“怕。”周临川笑了笑,“但我更怕,你一个人扛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