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雪的风寒在精心照料下很快痊愈,又重新恢复了活泼好动的性子。小家伙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父母之间那微妙变化的气氛,变得更加粘人,常常像个小尾巴似的,蹒跚着在顾长钧和沈如晦之间来回穿梭,咿咿呀呀地要求抱抱,或是用她仅有的词汇,试图同时吸引两个人的注意。
这无形中,为顾长钧和沈如晦创造了更多“被迫”共处和互动的机会。
沈如晦的身体依旧需要静养,但已能在家人的搀扶下,偶尔在室内缓慢行走。这日天气晴好,阳光透过窗纱,暖融融地洒满房间。念雪在地毯上玩着积木,沈如晦在顾长钧虚扶着的臂弯助力下,缓缓从床边走到窗前的软榻旁坐下,仅仅是这几步路,额上已见了薄汗,呼吸也略显急促。
顾长钧立刻递上温水,动作熟练而自然。沈如晦接过,小口啜饮着,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那棵已经开始抽出嫩绿新芽的老槐树上。
“想到院子里……走走吗?”顾长钧看着她眼中那丝不易察觉的向往,试探着问道。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商量的口吻,而非命令。
沈如晦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院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踏出过这间主卧了。上一次在院中,似乎还是她抱着念雪散步,然后……便是那场失败的逃亡。
记忆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让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心口传来熟悉的闷胀感。
顾长钧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抗拒与不适,马上改口道:“外面风还有些凉,就在窗口坐坐也好。”他顿了顿,指着那棵老槐树,“你看那棵树,去年冬天冻伤了不少枝桠,本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开春又发了新芽。”
他的话题转移得自然,带着一种对生命力的感叹。
沈如晦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那虬结的枝干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嫩绿,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她紧绷的心弦,不知不觉松弛了几分。
是啊,冻伤的树木,尚且能焕发新生。
那她呢?她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是否也还有……重新活过来的可能?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惊讶。她竟然……开始思考“未来”了?而不是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一心求死?
她沉默着,没有回应顾长钧的话,但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那抹新绿之上,眼底深处,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顾长钧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陪在一旁。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地上,靠得很近,却并未重叠,保持着一种彼此都能接受的、安全的距离。
这时,玩积木的念雪似乎堆出了一个满意的“城堡”,兴奋地扬起小脸,朝着父母的方向,含糊不清地喊道:“爹爹……娘亲……看!”
顾长钧和沈如晦同时低下头,看向女儿。
阳光下,念雪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喜悦和想要分享的渴望。
那一刻,看着女儿灿烂的笑容,感受着身边人沉默却坚实的陪伴,沈如晦的心中,那厚重的、冰冷的壁垒,仿佛又被撬开了一丝缝隙。一缕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悄然渗了进来。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唇角,在看向女儿的那一刻,自然而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虽然转瞬即逝,却真实地存在过。
顾长钧捕捉到了那抹昙花一现的笑意。他的心脏像是被温暖的春水包裹,一种巨大的、近乎哽咽的满足感充盈着他的胸腔。他知道,这条路依然漫长而艰难,但至少,他们已经在黑暗中,看到了彼此身上反射出的、微弱的星光。
旧地仍在,伤痕未消。
但在那斑驳的旧痕之上,似乎已经开始映照出……属于新生的、微弱的曦光。
这光虽弱,却足以指引方向,足以让在绝望中徘徊太久的人,重新燃起一丝……向前看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