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像偷来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
就在沈如晦内心挣扎、顾长钧暗中筹谋之际,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帅府表面维持的脆弱平静。
苏婉卿来了。
她并非独自前来,而是由她的父亲,在江北军政界同样举足轻重的苏世伯陪同,打着探望顾老夫人(顾长钧的母亲)的旗号,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帅府。
消息传到小院时,沈如晦正在给念雪念一首简单的童谣。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苍白如纸。握着童谣书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苏婉卿,顾长钧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这个名头,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她尴尬而屈辱的处境。无论顾长钧近日来表现如何,无论念雪与他之间血缘亲情如何深厚,在世人眼中,她沈如晦,永远都是那个见不得光、破坏他人婚约的、不齿的存在。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和巨大的不安。她几乎能想象到苏婉卿那看似温婉、实则淬毒的目光,以及那些可能随之而来的、更加不堪的羞辱和逼迫。
念雪似乎感受到了母亲骤然变化的情绪,停止了咿呀,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沈如晦。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顾长钧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显然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沈如晦苍白的脸上,看到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惧与屈辱时,他眼底的寒意更重,但深处,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坚定地沉淀了下来。
他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待在这里,陪着念雪。外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他的话语简短,却像是一道坚固的屏障,骤然立在了沈如晦与即将到来的风暴之间。
沈如晦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直接地、明确地,站在她的“前面”。以往,他总是用他的方式圈禁她,却从未如此清晰地表达过“我来应对”的姿态。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记住我的话。”顾长钧打断她,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安抚,有决绝,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类似于……承诺的东西?“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挺拔而决绝,仿佛要去面对的,不是一场尴尬的会面,而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念雪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沈如晦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虽然恐惧依然存在),而是因为一种更加复杂的、混杂着惊疑、茫然,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他让她“待在这里”,他说“我来处理”。
这算什么?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宣告?
她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望向主楼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她看不到具体情形,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仿佛能感受到那里正在进行的、无声的激烈交锋。
她抱紧了怀中的念雪,女儿柔软的体温传来,给予她一丝微弱的力量。她知道,顾长钧与苏家的联姻牵扯甚广,涉及权力、利益,绝非他一人可以轻易撼动。他所谓的“处理”,又能有几分效用?最终,会不会依旧是牺牲她,来维持那所谓的“大局”?
可是……他方才那坚定而深沉的眼神,却又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让她无法彻底绝望。
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沉浸在自怨自艾和绝望的想象中。她静静地站在窗边,等待着。等待着那个男人,会给她,给他们母女,带来一个怎样的“处理”结果。
外敌当前,即便同舟共济只是暂时的假象,即便前途依旧吉凶未卜,但这一刻,她似乎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那滔天巨浪。这种有人挡在前面的感觉,陌生得让她心慌,却又……隐秘地,带来了一丝她许久未曾体会过的、微弱的安全感。
风暴已至,他们这只在恨海情天中飘摇的小舟,能否经受住这新一轮的冲击?顾长钧的“处理”,又将在这本就混乱的棋局中,投下怎样一颗决定性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