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顺着林间小径走了约莫半里地，暮色已漫过树梢，将枝叶染成深黛色。正琢磨着何处能落脚，前方忽然透出暖黄灯火，一座挂着“望山客寨”木牌的院落映入眼帘——夯土围墙爬着藤蔓，屋檐下的红灯笼随风轻晃，倒有几分凡界客栈的暖意。
她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客寨里传来争执声。抬眼望去，柜台后站着个满脸堆笑的掌柜，身前则立着位穿月白劲装的女修，手中长剑“霜雪”斜挎在背，剑穗上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
“老板，开一间上房。”女修声音清脆，带着几分不耐烦，显然是赶路许久。
掌柜脸上的笑淡了些，搓着手道：“这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山道难行，住客格外多，本店只剩最后一间房了。不过这房是临窗的雅间，能看见后山月色，价格得两百金。”
“两百金？”女修猛地提高声音，指尖攥紧了剑柄，“寻常客栈上房不过十金，你这是抢劫？”
掌柜依旧笑着，眼神却瞟向刚进门的云瑾，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客人莫急，这价格也是今日临时调的——您要是不要，有的是人要。”说罢，他还刻意用下巴朝云瑾的方向点了点。
女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云瑾，见她一身青玄宗道袍，腰间佩剑古朴，虽看着温和，却透着筑基修士的沉稳。她咬了咬唇，显然不愿在陌生人面前落了面子，从储物袋里掏出两锭沉甸甸的金子拍在柜台上，冷声道：“我要了！”
掌柜立刻眉开眼笑，麻利地递过钥匙：“客官放心，这房保准干净暖和！”
女修接过钥匙，狠狠剜了掌柜一眼，转身就往二楼走。可刚踏上楼梯，就听见身后掌柜又开口，语气依旧是那副熟稔的腔调：“这位青玄宗的仙子，您也是要住店吧？巧了，刚还剩最后一间房，两百金，您看……”
女修的脚步猛地顿住，猛地转过身，银铃剑穗因动作剧烈而叮当作响。她指着掌柜，脸色涨得通红：“你方才不是说只剩一间房吗？怎么她来了又有了？你当我好糊弄？”
掌柜脸上的笑僵了僵，眼神闪烁着辩解：“这位客人您误会了，方才给您的是最后一间雅间，这位仙子要的是……是普通单间！对，普通单间，刚整理出来的！”
“普通单间也要两百金？”女修气得发笑，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云瑾，又看向掌柜，“你分明是见她穿得讲究，想坐地起价！这望山客寨，怕不是黑店吧？”
云瑾站在一旁，将两人的争执听得真切。她低头看了眼肩头缩成一团的小七，又抬眼看向掌柜躲闪的眼神，心里已明白大半——这掌柜是见修仙者赶路急切，故意抬高价格，还想用“只剩一间”的由头逼客就范。
她上前一步，声音清冷却平稳：“掌柜，普通单间按市价算便好。若真没有房，我再寻别处便是，不必勉强。”
这话一出，掌柜的脸更白了，而那女修也愣了愣，看向云瑾的眼神少了几分敌意，多了些探究。她上下打量云瑾片刻，忽然开口：“你是青玄宗的？我叫苏澄，师从落霞峰。”
云瑾颔首：“青玄宗云瑾，主峰弟子。”
苏澄挑了挑眉，转头对着掌柜冷笑：“听见了？都是修仙者，你还想蒙骗？要么按市价给我们开两间房，要么我现在就去报官，说你哄抬物价、欺瞒修士！”
掌柜见两人竟是同属修仙门派，哪里还敢耍花样，忙不迭点头：“两位仙子息怒！是小的糊涂，普通单间按十金算，这就给您二位开两间！”说着，他手忙脚乱地翻找钥匙，额角已渗出细汗。
云瑾接过钥匙，对苏澄略一点头，算是道谢。苏澄哼了一声，转身往二楼走，路过云瑾身边时，却又停下脚步，低声道：“这凡界客寨鱼龙混杂，夜里警醒些。”
云瑾眸色微动，轻声应道：“多谢提醒。”
待两人各自进房，小七才从云瑾衣领里探出头，小声嘀咕：“这掌柜也太坏了，还好苏澄姑娘帮着说话！不过宿主，你说这客寨会不会真有问题啊？”
云瑾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望向后山——夜色渐浓，山林里静得只剩虫鸣，却隐约有股若有若无的戾气，顺着晚风飘来。她指尖捏了个防御诀，沉声道：“不好说。夜里别睡太沉，多留意动静。”
晨光透过木窗洒在床榻边，云瑾刚收了打坐的姿势，门外便传来伙计温和的敲门声：“姑娘，今日客寨的早茶已备好，您要是醒了，可下楼享用。”
“知道了。”云瑾应了一声，起身整理好青玄宗道袍，刚握住门柄，隔壁便传来“吱呀”一声轻响——苏澄正拎着佩剑出门，月白劲装沾了些晨露，却依旧显得利落。
两人目光对上，皆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地笑了。
“云姑娘倒醒得早。”苏澄晃了晃手中的剑穗，银铃轻响，“我还以为昨夜赶路的修士，今早得赖到日上三竿呢。”
云瑾也弯了弯唇角：“习惯了清晨打坐。苏姑娘这是打算吃完早茶继续赶路？”
“可不是嘛。”苏澄率先往楼梯走，“宗门催着回去复命，哪敢多耽搁。不过话说回来，昨夜倒还算安分，没出什么岔子。”
两人说着下了楼，客寨大堂已坐了不少人，大多是行商打扮的凡人，也有两三位身着朴素道袍的低阶修士。空气中飘着米粥的清香与油条的油香，角落里还传来清脆的算盘声，倒有几分烟火气。
云瑾刚寻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小七便从她衣领里探出头，小声道：“宿主，那边有说书先生！”
顺着小七指的方向望去，大堂中央果然搭着个小台子，一位穿青布长衫的老者正调试三弦，桌前摆着“说书柳”的木牌。周围的食客渐渐围拢过去，连苏澄也凑了过来：“正好听听，说不定能知道些沿途的消息。”
不多时，柳先生拨动三弦，清脆的琴声落下，大堂瞬间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今日咱们不说凡界轶事，单说这修仙大陆的格局——诸位可知，如今咱们脚下的‘沧澜大陆’，共分四大域：东域‘青云境’，是正派修士的根基所在，青玄宗、落霞谷这些名门正派皆在此地；西域‘焚魔域’，则是魔族盘踞之处，常年戾气弥漫，寻常修士不敢靠近；南域‘万妖岭’，妖兽横行，却也藏着不少天材地宝；北域‘极寒原’，冰雪覆盖万年，据说深处封印着上古凶物。”
台下有人追问：“柳先生，那仙界呢？不是说厉害的修士能飞升成仙吗？”
柳先生笑了笑，手指在三弦上轻轻一弹：“仙界自然是有的！不过仙界高高在上，寻常修士难窥其貌，只知仙界有五位尊者坐镇，合称‘五玄尊者’，掌管仙界秩序。这五位尊者中，最神秘的便是‘墨渊尊者’——传闻他本是沧澜大陆的修士，百年前一己之力镇压了焚魔域的动乱，随后飞升成仙，如今没人知道他的修为深浅，只听说他偶尔会回大陆历练，却从不以真容示人。”
“墨渊尊者？”苏澄悄悄碰了碰云瑾的胳膊，压低声音，“咱们宗门典籍里也提过这位，说他性子冷淡，却极护短，当年若不是他，东域怕是要被魔族占了半壁江山。”
云瑾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墨渊”这个名字，总让她莫名想起沉睡在空间冰床上的陆瑜年，那种隐约的熟悉感，让她指尖微微发紧。
柳先生又说了些仙界的传闻，便收起三弦，笑着拱手：“今日就到这里，诸位慢用。”食客们散去，云瑾却还坐在原位，望着窗外的山林出神。
“云姑娘，发什么呆呢？”苏澄递过来一碗热粥，“难不成你也想飞升仙界见尊者？”
云瑾回过神，接过粥碗，温声道：“只是觉得这墨渊尊者的事迹，倒有些传奇。”她舀了一勺粥，温热的米粥滑入喉咙，却没压下心头的疑惑——这修仙世界的一切，似乎都在隐隐指向某个她尚未知晓的真相。
小七在她肩头蹭了蹭，小声道：“宿主，会不会墨渊尊者就是……”
“别乱猜。”云瑾打断它，先生刚收起三弦，大堂角落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汉子猛地拍了下桌子，捂着肚子脸色惨白：“掌柜的！你这菜有问题！老子吃了两口就头晕恶心，差点吐出来！”
掌柜闻声快步过去，脸上的笑瞬间没了，语气不耐：“这位客官说笑了吧？我家的菜都是新鲜采买的，怎么会有问题？定是你自己身体虚，吃不得荤腥！”
汉子气得发抖，指着桌上那盘发蔫的青菜：“新鲜？你看看这菜叶子都快烂了！还有这肉，一股子腥臭味！我要求退款！”
“退款？”掌柜叉着腰，眼神轻蔑，“客官怕是没睡醒吧？进了我望山客寨的门，吃了我的菜，还想退款？没门！”
苏澄见状，当即就要上前理论，却见那汉子深吸一口气，周身竟隐隐泛起淡青色的灵气波动。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冷声道：“掌柜好大的威风。我乃青玄宗外门弟子，虽修为不高，却也容不得你这等奸商欺辱。”
掌柜脸色骤变，这才看清汉子腰间的宗门令牌。他还想嘴硬，那修士已屈指一弹，一道灵气打在掌柜膝弯，掌柜“哎哟”一声跪倒在地。
“你……你敢对我动手？”掌柜又惊又怕。
“只是给你个教训。”修士语气平淡，“这顿饭钱，权当你赔我的药材钱。”说罢，他不再看掌柜一眼，径直朝门口走去。
苏澄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没想到……这凡界客寨里，竟还藏着位同门。”
云瑾也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望山客寨看着普通，却接连出现修仙者，恐怕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云姑娘，发什么呆呢？”苏澄递过来一碗热粥，“再不吃，可要凉了。”
云瑾回过神，接过粥碗，温声道：“只是觉得这客寨有些意思。”她舀了一勺粥，温热的米粥滑入喉咙，却让她对接下来的行程多了几分警惕。
“苏姑娘，吃完早茶，你打算往哪个方向走？”
“我要回落霞谷，走东边的官道。”苏澄咬了口油条，“你呢？还在历练？”
“嗯，打算先去东边的清河镇，据说那里最近有妖兽扰民，想过去看看。”云瑾道。
苏澄眼睛一亮：“正好！我也走东边，咱们可以同行一段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云瑾自然不会拒绝，点头应下。两人匆匆吃完早茶，结了账便出了客寨。晨光正好，林间的雾气渐渐散去，通往东边的官道上，两道身影并肩而行，佩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只是这一次，云瑾的步伐比之前多了几分凝重——望山客寨的插曲，让她明白这修仙世界的水，远比她想象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