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苍被抬下去后。六曹主事率先出列,高举笏板,朗声道:“陛下圣明,太后仁德,今岁风调雨顺,万民安乐,臣请上《景隆盛世颂》!”
群臣纷纷附和,贺表如雪片般呈上,文辞华美,极尽谄媚。
贾谧微笑颔首,袖中指尖轻敲,示意侍从将早已备好的“万民伞”抬入殿中,以示“百姓感恩”。
同时先前议定的两项国策落地。
第一项惠政减赋:各州赋税减征三成,以此彰显盛世风采。
第二项是蒲氏通商:加封南海巨商蒲氏为“安南侯”,赐玺书、符节,姓氏入世家名册。
贾谧捋须微笑:“先前因贩人一案,蒲氏家族深受朝廷责难,如今太后为其平冤昭雪,蒲氏定感其恩德,率商队前往大荒通商。”
祝夜山想说话,被顾九方一个眼神拦住。
顾九方不是不愿主持公道,而是深知景国朝廷,从上到下,烂到骨子里,多说已无用,真假黑白,徒劳口舌而已,早晚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这一切。
当殿内歌功颂德之声绕耳时,忽听殿外侍卫传报:“奉天司刑律堂司长钟离宇求见!”
众臣皆是一怔。
按制,外堂司长无权参与御前会议,此刻闯殿,实属反常。
京营节度使皇甫合:“朝议国策,岂容闲杂人等搅扰?”
顾九方出列:“且慢。”
他转向珠帘,恭敬一礼:“太后,钟离宇素来稳重,此时求见,必有要事。不妨一问。”
奉天司司主出面,太后贾凤不得不给他面子。
贾谧拼命使眼色,皇甫合全当看不见,把头低下头,不去招惹顾九方。
钟离宇入殿,手握案卷:“司主、太后,奉天司内堂丁级司卫高杆,遭人杀害,尸首被弃于乱葬岗!”
贾谧不耐摆手:“一个小小的司卫也值得惊动圣驾?让刑律堂自己去查!”
顾九方道:“司卫虽微,却是代天行职。天子脚下,盛世煌煌,岂容凶徒猖獗?”他锐利的眼扫过贾谧、皇甫合等众臣。
贾谧无言,群臣齐齐垂首。
钟离宇奉上供状,贾风随手扔到一旁,她低声问:“你怎么看?”
男宠高子微捡起供状,看罢后笑道:“司主大人可能是老糊涂,一个小小的丁级司卫而已,何至于闹到朝堂上。”
贾风按照惯例进行抚慰,赏下银钱,案子则还是交给刑律堂调查。
司马威出列,提出不同意见:“太后,司卫是奉天司直属,如今横死,若仅由刑律堂自查,恐难服众——臣请公审!”
听到公审,朝野一片哗然。
此制可追溯至大燧玄炎帝时期。玄炎帝统治人间四百载,分作前后两段,前两百年与武王无异,一人独裁天下。后两百年,玄炎帝日渐苍老,心神衰竭,便采用封建制,分封诸王,同时从驿传司中抽调人手,设立演化司,创立数师职业,协助处理庞杂的政务。
等到景国一朝,原属演化司的风信堂(数据采集部门),脱离出来,并入奉天司,从政务辅助部门沦为情报暗桩。再加上朝廷设立完备百官系统,演化司的职能被逐步肢解,彻底边缘化,沦为闲散衙门。
而曾经能左右天下的数师们,也就越来越趋向于形而下学。
圆滑一点的依附地方官吏,通过数据造假牟利。极端一点的,则沉溺于数字之间,钻研形而上学的‘无用之说’。
这其中唯一的实用的也就是‘演军数师’,这一点以后会提到。
闲言少叙,再说回公审制度。
所谓公审,即由奉天司、演化司各出一人,在众目睽睽下举行公审,明发邸报,通晓各州县,还真相于天下。
贾谧道:“丞相!区区司卫之死,何须劳师动众?”
皇甫合附和:“我看是有人想借题发挥!”
就在争执将起之际,顾九方忽然轻咳一声,缓步出列:“诸位大人,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四下寂声,顾久方道:“高杆临死前,曾向奉天司密报,密报中透露‘飞廉祭灵的下落。”
贾风的手指猛地攥紧珠帘。
一年前西京陷落,祭灵遗失后,各地藩王都不再按时朝贡。五大祭器不全,就无法举行祭祀,感应蛊神。大燧灭亡后,以景国司马氏的威望都不足震慑天下,何况她们贾氏家族。
贾谧道:“既然有关国家根本,就更不能公审!”
顾九方昂然道:“正因如此,才需光明正大!“
他环视群臣,声如金石:“飞廉遗失的流言早已传遍九州,若再遮遮掩掩,只会让藩王以为朝廷心虚。唯有公审,才能震慑宵小,凝聚人心,以正视听!”
皇甫合壮起胆子,上前一步,按剑喝道:“金殿之中不可喧哗。”
顾九方一挥袍袖,皇甫合整个人飞出去,撞在梁柱上,灰溜溜爬起来。
贾凤慵懒斜倚,正考虑‘公审’是否恰当。
男宠高子微借捏肩之机,耳语道:“奉天司属太子一党,演化司中立,若公审真审出什么不该有的,或者捏造的,那咱们的局势就被动了。”
说着,他指尖滑入凤袍领口,贾风咬唇闷哼咛一声,呼吸渐促,面泛潮红,不由得哼咛出声。
群臣闻听纷纷低头,殿内响起尴尬的咳嗽声。
司马威适时高呼:“请太后裁决!”
贾风咬牙说不出话,只得拉动丝线,司马仲道:“朕身体不适,退朝。”
贾谧笑道:“既然如此,此事日后再议。”
等群臣走后,贾谧一人来到永乐宫。
他正快步往里面走,就见一个内侍伸手拦住他:“贾相留步,太后正在批阅奏章,不许外人打扰。”
贾谧在殿外等待,耳听殿内男女呻吟声渐大,再也忍不住怒气。
小内侍还想拦他,被他一巴掌打个趔趄:“狗一样东西,还敢拦我!”
贾谧踹开殿门,就见玉榻上白花花一片。
贾风见弟弟闯进来,也不避讳,摆摆手让高子微和另一名男宠退下,拿件绸衣盖在肉上。
“二姐!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怎么?就允许你娶上百房小妾,就不许姐姐有几个相好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你今日为何不表态!”
“此事还有什么好说的?寻找飞廉神像的事,哀家交给祭灵司,你们又办不了。让你们联合奉天司、演化司,又互相掣肘。再耽搁下去,各地藩王若联合造反,朝廷该怎么解决?”
贾谧吭哧半天说不出来话。
高子微冷笑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只会一味私斗,不为国事考虑,非贾氏之福。”
贾谧大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这高子微本是他的男妓,后来献给贾凤,没想到这贱东西竟敢干预政务。
贾风直起身子,绸衣滑落,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
贾谧叹口气,躬身退下。
高子微再次爬上床,冲那一名年纪稍小的男宠招招手。
那男宠跪在床边,身子抖个不停。
高子微道:“娘娘美吗?”
那小男宠低头答道:“美!”
贾凤咯咯笑道:“你逗他干什么,怪可怜见的。”
高子微道:“娘娘若是喜欢,便把他留下来吧。”
贾凤扶在高子微身上:“哀家有你就足够了。”
高子微道:“多好的美少年,若还按以前处置,岂不可惜?”
贾凤道:“那就把他放了吧。”
高子微挑眉:“娘娘不怕他乱说?”
贾风笑道:“天下都是我家的,怕什么,只要高郎不吃醋就行。”
高子微大笑,将贾风按倒。
殿外春雨绵绵,殿内春意盎然,入夜后,一个内侍进入寝殿,背着个盖着黑布的箩筐,匆匆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