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历练在晨光中继续。有了第一天的经验,参与者们虽然依旧紧张,但已少了些最初的恐慌,多了几分谨慎的探索欲。各小队在护卫战士的带领下,开始执行更加复杂的任务:绘制详细地形图、采集特定样本、设置简易监测设备。
在这个过程中,跟随父母或作为志愿者参加的孩子们,却往往展现出与成年人截然不同的视角和行为模式。大人们往往带着深深的警惕和恐惧,看待外界的一切都先假定为威胁。而孩子们,尤其是年纪较小的,在最初的害怕过后,好奇心往往能压倒恐惧。
一个名叫豆豆的小男孩,在队伍短暂休整时,注意力被一株长在岩石缝隙里、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小花吸引。那花朵形态奇异,花瓣如同微小的铃铛,随着空气流动轻轻摇摆。大人们只是谨慎地记录下位置,提醒大家不要触碰。
但豆豆却蹲在一旁,看了好久,甚至悄悄拿出自己的水壶,小心地倒了一点点水在花的根部,小声说:“你渴吗?给你喝一点。”
带队战士本想制止,但被一位较年长的居民拉住,摇了摇头。“让孩子试试,只要不直接接触,应该没事。”老工程师陈山轻声说道,眼中带着科学家的好奇。
令人惊讶的是,那株蓝色小花在接触到水滴后,光芒似乎微微亮了一瞬,花瓣的摇摆幅度也稍稍增大,仿佛在表达感谢。
“看!它喜欢!”豆豆惊喜地小声叫道。
这一幕被头盔摄像头完整传回指挥中心。楚望立刻指示:“记录这个现象!可能是植物对水分的敏感反应,也可能是某种初级意识的表现。采集一点样本回来研究,但要极度小心!”
在另一处,孩子们发现了几只被遗弃的、外壳破损的巨大甲虫卵鞘。大人们一脸嫌恶,催促队伍快走。“这些东西可能携带病毒,快离开!”
但几个孩子却围在一起,小声讨论着里面的小甲虫是不是死了,需不需要帮忙。他们当然不敢真的去碰,但那种自然而然的同情心,与周围环境的残酷格格不入。
“它们也是被迫变异的吧?”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女孩轻声说,“如果不是红雨,它们可能还是正常的甲虫。”
带队战士沉默了片刻,最终没有强行驱散孩子们,而是给了他们一分钟的观察时间,然后才命令继续前进。
最引人注目的是妞妞。她腰上依旧别着那个自制的、嗡嗡作响的“驱虫器”,小脸上满是认真。她似乎对外界那些奇形怪状的小型生物格外感兴趣。当一只长着六条腿、覆盖着绒毛、受惊后蜷缩成一团的小型生物突然从草丛中窜出,引起队伍一阵紧张时,战士们立刻举枪瞄准。
“别打它!”妞妞突然叫道,挣脱了妈妈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她并没有靠得太近,而是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之前省下来的、没什么味道的营养膏,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慢慢后退,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这个给你吃,你快走吧…”
令人惊讶的是,那只受惊的小生物似乎真的停止了颤抖,警惕地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然后快速叼起那块营养膏,嗖地一下钻回草丛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护卫战士。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它…它好像听懂妞妞的话了?”一个居民难以置信地小声说。
带队战士皱起眉头,严肃地对妞妞和众人说:“下次不许这样!很危险!城外的东西绝对不能随便喂食接触!”
妞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彩。她似乎感觉到,那些看起来可怕的生物,并不全都是想伤害人的。
这些小插曲通过头盔摄像头传回指挥中心,往往让观看着的参谋们哭笑不得,但也带来了一些思考。
“孩子们的视角…很独特。”一位年轻参谋感慨道,“他们似乎更倾向于...沟通?而不是直接毁灭。”
“天真!危险的天真!”一位老派军官反驳,“城外任何一点仁慈都可能送掉性命!”
楚望却若有所思:“不一定全是天真。你们注意看数据——当孩子们接近时,大多数小型变异生物的攻击性读数确实有所下降。特别是那个带驱虫器的小女孩周围,生物电信号显示周围生物会有短暂的‘困惑’状态。”
顾凌看着屏幕上传回的、妞妞试图与那只小生物“交流”的画面,目光深沉。他想起了季瑶之前提到的感知——某些生物可能并非完全受牧者控制,甚至可能有自己的意识。
“记录所有这些异常现象,”顾凌最终下令,“但安全规程必须严格遵守。通知各小队,不允许任何未经授权的接触行为,但...观察和记录是被鼓励的。”
季青瑶在短暂的休息间隙,也“看”到了这些画面。通过她的“生命回响”感知,她能模糊地感觉到,当妞妞试图接近那只小生物时,对方传递出的“恐惧”情绪确实在迅速减弱,甚至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好奇”和“困惑”。而周围其他充满攻击性的生物,对妞妞似乎也...缺乏兴趣?
一种模糊的猜想在她心中升起:也许孩子们的纯真情绪,或者特定的频率,能够干扰牧者网络对低级变异生物的控制?但她无法确定。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让她无法长时间聚焦于这种细微的感知。
当天的历练结束后,指挥中心特意召开了一次小结会议。令人意外的是,顾凌让几位心理学家和教育专家也参加了会议。
“我们一直在思考如何与这个新世界共存,”顾凌说,“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忽略了某些可能性。不是所有的变异生物都必然是敌人,也许有些是可以沟通、甚至共存的。”
李芸作为平民代表也参加了会议,她分享了小石头回家后的兴奋描述:“他画了好多外面看到的‘漂亮蘑菇’和‘发光花’,还问我们能不能在城里也种一些...”
楚望展示了一些初步数据:“检测显示,某些植物确实会对人类情绪产生反应,特别是平静、友好的情绪。这可能是它们感知环境的方式。”
会议最终决定,在确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可以谨慎地开展一些“互动实验”,观察人类与变异环境之间是否可能存在除对抗外的其他关系。
孩子们这种发自本能的、未被末世残酷完全磨灭的善意与好奇,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微小石子,虽然未能立刻改变什么,却在一些人心中荡开了细微的涟漪。或许,人类与这个变异世界的关系,并非只有你死我活这一种可能?
但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在当下,生存依然是压倒一切的最高法则。历练仍在继续,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不过,一颗名为“理解”而非“毁灭”的种子,已经悄悄埋下。
夜幕降临时,季青瑶站在观测台上,望着城外那片黑暗而危险的世界,左手无意识地轻抚着腕间的银镯。她能感觉到,在那片充满敌意的土地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对这些微小的变化做出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好奇?
她摇摇头,把这可能是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甩开。但那种感觉却萦绕不去,如同远方的微弱回声,等待着被真正听见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