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紫藤无缘无故断腿后的后续如何,不二周助并未分神关心。他的生活按着固有的节奏平稳前行:上课、部活、训练,一切如常。
而在处理迹部凌施的事情上,不二依旧秉持着彻底的“冷处理”原则。这策略如同在他与迹部凌施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隔音墙。无论女孩如何在内心的舞台上声嘶力竭地演绎悲情独角戏,将那指定心声如同石子般不断投向不二,最终都只能石沉大海,换不来一丝回响。
起初,她还能维持着那副楚楚可怜的外壳,试图用泪光盈盈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态博取旁人同情,进而间接向不二施压。可不二周助对此的回应,永远只是那份无可挑剔、却也更显疏离的礼貌微笑,仿佛她所有精心编排的情绪,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这种突如其来的彻底的漠视,让迹部凌施内心开始滋生不安。尤其令她恐慌的是,脑海中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日日作响,无情地警告着:“目标人物好感度无提升!”
冰冷的电子音跟催命符似的,让这个年仅十岁的女孩天天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的人设是团宠,但被安排的戏份不是撒娇就是在发脾气,从来没学过怎么曲意逢迎讨好别人。所以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做怎么才能提高别人对自己的好感度。明明之前只要自己撅撅嘴巴就会被所有人哄的,怎么现在自己嘴巴都快撅烂了,大家还以为自己是想要去厕所却不好意思说。
这套在过去无往不利的法宝如今却彻底失效,无望的她只能转换目标,想着先回去攻略一下迹部景吾。
毕竟自己也是他的妹妹,虽然他之前对我也不耐烦,但至少也算是有求必应了,亲缘关系可是斩不断的!只要我表现得再可怜一点,再依赖他一点,他一定会心软的!
——迹部凌施如此天真地幻想着。
于是,当天放学,她再次提前回家没有参加部门活动,也没有跟佐伯打招呼,径直坐上了返回迹部主宅的车。
她回家的时候,迹部宅一片寂静。管家告诉她,迹部景吾还在参加部活,迹部紫藤因脚受伤了还在医院住着。
迹部凌施放下书包,进了迹部宅里自己的房间,挑挑选选后精心换上素雅的浅色连衣裙,静待夜晚降临。
晚上,迹部景吾终于带着一身的疲惫与烦闷回来了。管家赶紧张罗着布置晚餐。
迹部景吾近期也不好过,这段时间幸村精市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直在找他麻烦,处处与他针锋相对;新任部长平真龙也是越来越令人生气,既然赢了部长的位置那就要做到部长的责任啊,天天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好好练球就算了,还来影响部员的进步。
最开始正选争夺赛的时候,迹部景吾、平真龙跟幸村精市三个人都是谁也不服谁,都想争夺部长的位置。结果现在的幸村精市,天天找茬,每天还都阴阳怪气说迹部景吾没实力,真的是……
有教养的大少爷说不出骂人的话,只能每天气呼呼地继续练球。
偏偏这样了,平真还要来挑衅,说什么‘景吾你要大度一点,不要总是争风吃醋,不然我就要把副部长的位置交给精市了’……
这种不知所云的话他到底是什么脑子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什么叫争风吃醋,谁跟谁争风吃醋?还有副部长的位置难道是你平真龙一张嘴说了的就算的嘛?凭什么?凭你平真龙脸大?
迹部景吾简直无法理解这种荒谬的逻辑。
每天学校里头也痛,回家面对歪门邪道的弟弟妹妹头更疼。要么转学去青学吧?
换好家居服后下楼吃晚餐的迹部在心里疲惫地叹气。
不过幸好现在家里没有其他奇奇怪怪的弟弟妹妹了,基本都走了。剩下的迹部紫藤也还在住院,至少这段时间应该能安稳度过了吧。
这个想法在他见到坐在餐桌前的迹部凌施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了——忘了我还有个妹妹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回来的时候管家好像跟他说了凌施小姐回来了这句话。
但他印象中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这个骄纵的妹妹了,所有当时也没在意,只想着回来就回来,别烦着自己就行。
脚步突然变得沉重,迹部景吾面上不显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锐利的灰眸眯起,暗自审视着这个突然回来的‘妹妹’。
水晶吊灯洒下璀璨却冰冷的光辉,映照着长长的餐桌。银质餐具与骨瓷餐盘碰撞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今晚的迹部凌施,与印象中之前那个活泼的小丸子截然不同。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浅色连衣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
她席间没有作妖,一直安静地用餐,动作斯文,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只受惊后极力降低存在感的小动物。只是偶尔会抬起眼帘,飞快地瞥一眼迹部景吾,那眼神中混合着孺慕、不安和一丝怯怯的讨好,随即又迅速低下头,仿佛生怕惹他不快。她没有像过去那样喋喋不休地讲述学校趣事,也没有刻意找话题撒娇,但表情一直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嗯?这个10岁就上国一的‘天才’妹妹今天回来突然这副神情是想怎样?
被迹部丛刃的借命坑怕了的迹部景吾提起了十分警惕,默默担心会不会下一刻这个妹妹就也要问自己借钱。
这顿气氛微妙的晚餐,就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诡异的状态下结束了。
晚餐后,迹部景吾起身,准备回书房查看今日父亲转发的新邮件。当他穿过连接餐厅与主厅的宽阔走廊时,一个纤细的身影恰好从转角处走出,险些与他撞个满怀。
“啊!” 迹部凌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像是被吓了一跳,踉跄着后退半步,抬起脸时,眼中已迅速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对、对不起,景吾哥!我没看到你……”
迹部景吾停下脚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又是这种“巧合”。
他心中冷笑,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基本的礼节:“没事。下次走路小心些。”
经历过家中鼎盛时期的“盛况”,他对此类戏码早已免疫。当初家里人多的时候,他一天要被人撞十几二十次,没练出铜墙铁壁之身完全是因为自然条件不允许,不然以他那天天被人撞的频率,自己的胸腹早应该被磨出了茧子。
他不愿意过多逗留,打算绕开她继续前行。
然而,迹部凌施却鼓起勇气,向前挪了一小步,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却又保持着不会令人反感的距离。她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仰起脸,用那种她练习过的无数次的、最能体现无辜的表情,望向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心间一慌,下意识后退一步捂紧了自己的口袋。内心os:完了,这表情……不会真的是要来问我借钱吧?
“景吾哥哥,真的对不起,” 迹部凌施细声说,“最近心里压力太大,我分神了所以没看到你。”
迹部:还好不是跟我借钱。但是心理压力大?青学强度这么高的?
知道不是借钱之后的迹部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没有心思去探究自己这个十岁的妹妹为什么心理压力大,他并不关心。他连问都没有问,只是摆摆手示意不用放在心上,然后直接绕过了她接着往前走。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关切,被忽视的迹部凌施笑容一顿,转身朝着那决绝的背影发送了指定心声: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刚才没有撞痛景吾哥哥吧?】
带着颤音的少女心声响起,直接像箭矢一般,精准无误地投向迹部景吾的脑海——
【我不能再惹景吾哥哥生气了,我现在只有景吾哥哥可以依靠了,景吾哥哥应该没有生小丸子的气吧?】
迹部景吾的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迹部凌施看着那僵直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期待的弧度。
她在期待,期待着迹部景吾脸上会出现一丝松动,一丝怜悯,甚至是一丝作为兄长的责任感被唤醒的迹象。她期待着那双灰色的眼眸会看向她,带着她熟悉的、哪怕是不耐烦却也终究会包容的无奈。
下一刻,迹部景吾果真如她所愿地猛地转过头,回望过来的灰色眼眸迸发出的确实也不再是平日的锐利或淡漠——
但绝对不是她所期望的怜惜。
他的双眸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审视非人怪物般的凛冽寒意!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与迹部凌施拉开了更大的距离,身体微微紧绷,呈现出防御的姿态。
这也不能怪迹部景吾反应过度。近期接连的遭遇令犹如惊弓之鸟。他在前几个晚上刚有过差点被人吓死的经历,突然又出现一个超现实的现象,迹部凌施的声音清晰得如同他自己的思绪,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的。这瞬间他根本无暇思考对方的声音到底说了什么,近期所有混乱而诡异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迹部丛刃针对他的诡异交易、邪神降临差点把他带走、迹部紫藤那突然扭曲断掉的腿骨……这些他强迫自己用理性压下的、属于“非常识”领域事件的恐怖记忆,在这一刻,被这直接闯入脑海的“心声”彻底引爆了!
“你——”迹部景吾震惊地瞪大眼睛,他惊恐地盯着迹部凌施,声音带着颤动:“你刚说什么?”
迹部凌施吓了一跳,对方地表情跟她预期的任何一种可能都截然不同!不是厌烦,不是无奈,更不是怜惜,而是……恐惧和排斥!景吾哥哥……在害怕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迹部凌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楼顶的灯光还要苍白。
“我,我什么都没有说啊。”她慌忙辩解。
她挤出来的可怜表情僵在脸上,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茫然、无措和巨大的受伤。
不甘心地,她再次使用指定心声:
【景吾哥哥这是怎么了?我明明刚才都没有说话啊,他为什么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是小丸子做错了什么吗?】
迹部景吾看着她“无声”的辩解,眼神中的恐惧与审视更深。
“景吾哥……”她上前一步,徒劳地辩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真实的慌乱,“你,你到底怎么了?小丸子没有说话啊。”
迹部景吾不再犹豫,迅速转身,几乎是逃离现场,一边快步向外走,一边掏出手机急切地联系司机,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仓促:“立刻备车!马上!”
空荡的走廊里,只剩下迹部凌施一个人瘫软在地,冰冷的泪水滑过脸颊,心中一片冰凉。系统的警告音再次尖锐地响起,提示着能量进一步枯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真诚的心声,会让他害怕?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迹部景吾这里,她最大的“金手指”,反而成了最致命的毒药。
她更不会知道,此刻的迹部景吾,在快步坐进车内后,关上门背靠着柔软的车坐椅的刹那,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后怕的颤抖。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不二周助的电话。
又一个……迹部家,到底还藏着多少这样的“东西”?他对这个所谓的“家”,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想要彻底逃离的冲动。
电话接通,接到求助电话的不二周助听着迹部景吾失稳的声线,瞬间知道了,他也是小丸子的另一个心声指定对象。
看来,‘小丸子’妹妹好像踢到铁板了呢。不二端起桌上的茶杯,冰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接下来,她恐怕要更加疯狂地来找我了。真是……有趣啊。
他轻轻啜了一口微凉的茶水,心中已开始盘算,该如何应对这只即将迷失方向的小白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