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缓缓降落在英迪拉·甘地国际机场,当林墨踏出舱门,一股与加尔各答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热浪扑面而来。
如果说加尔各答的热是潮湿的、带着河水与历史叹息的沉重,那么新德里的热则是干燥的、夹杂着尘埃与现代喧嚣的焦灼。
前往市区的路上,林墨透过预定的网约车车窗,沉默地观察着这座庞大的首都。
宽阔笔直的大道、现代化的立交桥、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这一切都彰显着一个奋力奔向未来的新兴大国形象。
然而,就在这光鲜的骨架之间,缝隙里填满了另一种真实:杂乱无章的自建棚户区紧贴着高档社区的外墙,神牛依旧悠闲地在车流中漫步,穿着鲜艳纱丽的妇女头顶着货物,与穿着笔挺西装的上班族一同在路口等待绿灯。
“秩序与混沌的共生体。” 林墨在心里默默下了第一个定义。
他预订的酒店位于市中心相对繁华的区域。
放下行李,稍作休整,尽管长途飞行有些疲惫,但探索的欲望驱使他立刻带着轻便设备走上了街头。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用脚步丈量,用镜头捕捉这座城市的初呼吸。
他开启了直播,标题简单直接:“【印度·新德里】初来乍到,感受首都的脉搏”。
弹幕开始活跃起来:
【墨哥到德里了!期待!】
【看着比加尔各答现代好多啊!】
【别忘了去古特伯高塔和莲花庙!】
【注意安全啊墨哥,德里治安传闻不太好。】
“家人们,我已经到新德里了。”林墨一边走,一边对着镜头低语,仿佛怕惊扰了这座城市的节奏,“第一印象……非常复杂。你能同时看到印度最现代和最传统的一面,它们不是割裂的,而是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在一起。”
他沿着一条热闹的主干道行走,阳光猛烈,喇叭声此起彼伏,形成一种独特的都市白噪音。
很快,他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的林荫道,两旁是殖民时期留下的高大建筑,红砂岩的墙体在阳光下显得庄重而沧桑,与不远处玻璃大楼的冷峻形成了时空对话。
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被路边一个景象吸引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临时搭建的神龛,供奉着印度教的神只。
一位衣着朴素、甚至有些褴褛的老妇人,正无比虔诚地俯身跪拜,她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她的整个身体都散发着一种近乎忘我的专注与奉献。
而在她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一个穿着时尚衬衫、戴着蓝牙耳机的年轻男人,正语速飞快地用英语打着电话,谈论着某个跨国项目的融资问题,脚步匆匆,仿佛一秒都不能耽搁。
古老的信仰与全球化的资本,虔诚的匍匐与效率的奔跑,在这短短几米的距离内,同框出现,构成了一幅极具象征意义的画面。
林墨下意识地将镜头推近,捕捉下了这个瞬间。他没有打扰那位老妇人,也没有拦截那位年轻人,只是作为一个安静的观察者。
直播间的弹幕也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随后是感慨:
【这个画面……绝了。】
【这就是印度吧,神与现代,从未分离。】
【看得我有点恍惚,两个世界,一条街道。】
【墨哥这镜头感,总能抓到最核心的东西。】
林墨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老妇人完成祭拜,平静地起身离开,仿佛完成了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而那位年轻白领也结束了通话,消失在下一个街角。
他对着镜头,若有所思地说:“家人们,看到了吗?在德里,时间似乎是多层的。一层是循环的、永恒的,围绕着信仰与传统;另一层是线性的、飞速向前的,追逐着财富与全球化。它们并行不悖,甚至相互滋养。我不知道这种共生能持续多久,但此刻,它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他继续前行,路过一个飘着浓郁香料气味的恰特,路过一个摆满仿冒名牌手包的摊位,也路过一个书店,橱窗里同时陈列着古老的梵文典籍和最新的科技杂志。
初抵德里的疲惫,被这种巨大的信息量和文化冲击所带来的兴奋所取代。
根据攻略和本地司机的推荐,林墨在傍晚时分来到了德里东南部,靠近亚穆纳河河畔的一片区域。
与市中心摩登的餐厅不同,这里更像一个热闹的本地市集,空气中早已不是河水的微腥,而是被一种更为强势、复杂的香气所统治。
他此行的目标,是一家据说开了三代、连许多老德里人都专门开车来吃的路边小店,没有正式名字,大家都叫它“老阿里的摊子”。摊位十分简陋,几个巨大的锅灶支在路边,几张矮小的塑料桌椅就摆在尘土飞扬的空地上,但排队的人却络绎不绝。
林墨架好小型直播设备,对着镜头低声道:“家人们,寻味德里第一站。据说这里的黄油鸡和羊肉比尔亚尼菜是全德里最顶尖的,我们今天就来见识一下。”
排了十几分钟队,终于轮到林墨。掌勺的是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中年大叔,想必就是“老阿里”的儿子,现在的主理人。
林墨用流利的印地语点了一份黄油鸡,一份羊肉比尔亚尼菜,外加一张刚出炉的馕饼。
“好嘞!马上就好!”大叔热情地应着,手脚麻利地开始准备。
林墨找了个角落的小桌坐下,镜头对准忙碌的灶台。
只见大叔从深色的陶罐里舀出大块浸润在橘红色酱汁中的鸡肉,那酱汁浓稠得如同丝绒,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另一边,他揭开一个巨大的、密封着的厚底锅盖,一股带着藏红花和肉豆蔻馥郁香气的蒸汽“噗”地涌出,里面是堆成小山、每一粒米都染上漂亮金黄色泽的比尔亚尼饭,大块的带骨羊肉半埋在米饭中,若隐若现。
他的食物被盛在粗糙的不锈钢盘子里端了上来。
视觉上就是一种盛宴:黄油鸡的浓艳橘红,比尔亚尼饭的金黄与羊肉的深褐,以及旁边那张烤得焦黄、鼓着气泡、散发着麦香的热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