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内,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淡淡的书卷气。林墨和莎克蒂教授在靠窗的安静卡座落座。
莎克蒂教授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她对走过来的服务生微笑着点了点头:“老样子,谢谢。”然后看向林墨,“林墨先生,你呢?”
“一杯拿铁,谢谢。”林墨回答道。
服务生离开后,林墨正了正神色,准备详细阐述自己的来意和棚户区面临的困境。
然而,他刚张开嘴,莎克蒂教授便抬起手,温和地打断了他。
“林墨先生,”她镜片后的目光睿智而洞察,“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你的直播在平台上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我一直有关注。亚穆纳河畔那个棚户区,那些被称为‘不可接触者’的同胞们所遭受的歧视与不公,我略有了解。”
她语气微微一顿,带着一丝善意的打趣,说道:“事实上,我还在你的社交平台账号下给你发过私信,询问过你是否需要一些学术或舆论上的帮助。不过,看来我们的林墨先生是个大忙人,大概是被无数的信息淹没了吧。”
林墨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尴尬而又恍然的笑容,连忙解释道:“教授,实在抱歉!这几天事情一件接一件,平台的后台私信确实多得看不过来,可能疏忽了您的信息,真的非常抱歉!”
直播间的观众看到这里,都乐了:
【哈哈哈,墨哥也有疏忽的时候!】
【教授好可爱,还偷偷发过私信!】
【这说明教授一直都在关注着这件事啊!】
【缘分妙不可言,最终还是见面了!】
“没关系,现在当面谈更好。”莎克蒂教授宽容地笑了笑,搅拌着服务生刚送来的、冒着热气的摩卡,“那么,直接说说吧,你希望我如何提供帮助?”
林墨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教授,我现在迫切需要强有力的舆论支持。法律诉讼在进行,经济渠道在开拓,但观念的坚冰最难融化。我们需要有人能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去唤醒那些沉默或麻木的良知。”他回想起刚才的演讲,眼中闪着光,
“尤其是听了您关于‘灵魂圣洁’的论述,我深受启发。我意识到,很多高种姓的人,或许内心深处并没有那么根深蒂固的歧视观念,他们只是在一个强调种姓差异的社会团体中,被长期潜移默化了,习惯了那种居高临下的视角,甚至从未反思过其合理性。”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而迫切:“所以,我想恳请您,能否前往那个社区,在棚户区与高种姓社区的边界上,进行一次公开演讲? 就像您在大学里做的那样,用您的学识和逻辑,去告诉那些被传统观念束缚的人,尤其是年轻一代,什么是古典文献中真正的仁爱与平等,什么才是灵魂真正的价值所在?我们需要您这样权威的声音,去撼动那堵无形的墙。”
莎克蒂教授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杯沿,陷入了思考。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林墨:“我明白你的用意了。在学术殿堂里演讲固然重要,但将思想带到矛盾发生的第一线,或许能产生更直接的力量。我答应你,我会去。”
她甚至更进一步,说道:“我不仅自己去,我还会发动我的一些学生一起去。让他们不仅仅是聆听,更是去观察、去感受、去实践,这对于他们理解我们这个国家的现实,比任何课本都来得深刻。”
“太感谢您了,教授!”林墨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由衷地感激道。
两人随即商定,就在第二天上午,林墨开车去接莎克蒂教授,前往河滩社区进行这场意义非凡的演讲。
离开咖啡馆,林墨立刻返回棚户区,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阿努拉格。
“莎克蒂教授?!她真的答应来了?!”阿努拉格听到这个消息,几乎从地上跳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兴奋,“天啊!林墨先生,您太了不起了!莎克蒂教授在知识界和年轻一代中拥有极高的声望,如果她能来现场演讲,其象征意义和影响力将是巨大的!”
“是的,但我们需要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林墨冷静地分析道,“我们需要宣传,尽可能吸引社区里的人,尤其是那些可能被说动的高种姓居民来听。”
阿努拉格立刻点头:“交给我!我下午就去社区里发放传单,面对面地邀请和解释。在高种姓人群中,一位德里大学的知名教授是非常受尊重的,光是她的名头就足以吸引很多人前来!”
林墨则再次发挥他的优势:“好,那我就在网络平台上发布消息,利用直播预告和社交媒体扩散,争取让更多关心此事的市民和媒体也关注到这场演讲。”
两人分头行动,效率极高。阿努拉格带着精心准备的传单,深入社区,耐心地向居民们解释莎克蒂教授的身份和演讲的意义。
而林墨则在各大平台发布了预告,标题醒目:“【印度·德里】直击种姓歧视现场!德里大学莎克蒂教授河滩边界开讲:何为灵魂的圣洁?”。消息一出,果然引发了大量关注和转发。
第二天上午, 阳光普照。林墨准时开车接上了莎克蒂教授。
教授今天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纱丽,显得既庄重又平和。
她的十几名学生,则怀着好奇与使命感,自行乘坐公共交通或驾车前往河滩区。
当林墨的车队抵达时,河滩上已然呈现出一番不同往日的景象。
在拉姆和阿努拉格的精心组织下,棚户区的居民们连夜清理出了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并搭建了一个简陋但整洁的演讲台,甚至还找来了一些干净的布幔进行装饰。
看到莎克蒂教授下车,拉姆等人激动地迎上前,双手合十,表达着最崇高的敬意。
莎克蒂教授看着那虽然简陋却被用心布置的演讲席,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温和地对拉姆说:“你们准备得很好,辛苦了。”
演讲台前方,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其中有收到传单前来观看的本地高种姓居民,有年迈者带着疑惑的目光,也有许多眼神清澈、充满求知欲的年轻人;有从德里其他地方慕名而来的大学生和市民;当然,也有混在人群中,脸色阴晴不定的潘迪特·夏尔马和他的几个亲信——如此大的阵仗,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今天来,就是准备来砸场子的。
林墨和阿努拉格在后台紧张地关注着现场的动态。
莎克蒂教授从容地走上演讲台,调整了一下麦克风。她并没有立刻进行长篇大论,而是先向台下的人群,尤其是向棚户区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这个举动瞬间赢得了不少好感。
她的演讲从古典文献中对“梵我如一”的探讨开始,再次深入浅出地阐述了灵魂平等的观念。
她声音平和,引经据典,逻辑严密,将复杂的哲学思想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表达出来,让不同背景的听众都能跟上她的思路。
“……所以,当我们谈论纯洁与污秽时,我们究竟在谈论什么?是外在的职业,接触的物品,还是内心的状态?一个以清理垃圾为生,却内心善良、供养家庭的人,与一个身处高位,却内心充满贪婪与偏见的人,谁的灵魂更靠近神灵?古典文献告诉我们,知识、勇气、慈悲、正义,这些才是衡量灵魂高度的标尺,而非血脉与职业!”
她的演讲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许多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的心灵。
台下不少年轻的高种姓听众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然而,就在莎克蒂教授讲到“职业与灵魂纯洁性无关”这个核心论点时,一个尖锐而充满敌意的声音如同利刃般划破了现场相对平和的气氛:
“胡说八道!教授,你被他们蒙蔽了!棚户区的这些贱民,他们的灵魂从根子上就是肮脏的!这是神灵定下的秩序,谁也改变不了!”
全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的来源——正是脸色铁青、站在人群前端的潘迪特·夏尔马!
他看到林墨等人搞出这么大阵仗,心知不妙,终于按捺不住,跳出来发难了。
林墨在后台心中一紧,担心夏尔马的搅局会让这场精心准备的演讲功亏一篑。
然而,台上的莎克蒂教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恶意攻击,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或愤怒。
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中带着怜悯与洞悉一切的从容。她没有看夏尔马,而是将目光扫过全场听众,用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回答道:
“夏尔马先生,如果灵魂的洁净与否真由血脉和职业决定,那么我想请问——您此刻内心翻涌的愤怒、憎恨与想要压迫他人的欲望,按照古典经典的定义,是否正是一种最深重的‘污秽’呢?”
一语中的!
这句话如同精准的狙击,瞬间击穿了夏尔马所有的道德伪装!
他试图用“灵魂肮脏”来攻击别人,莎克蒂教授却用同样的逻辑,将他内心的恶意定义为真正的“污秽”。
这记漂亮的反击,让夏尔马瞬间噎住,脸色涨得通红。
“你……你强词夺理!”夏尔马气急败坏地吼道,“经典里明明写着……”
他不甘心失败,开始引述一些被断章取义、用来维护种姓制度的古老条文,试图与莎克蒂教授展开辩论。
但这正中莎克蒂教授下怀。作为研究梵文学者,她对经典的熟悉程度远非夏尔马可比。
她从容不迫,引述了更多、更古老、也更权威的经文,这些经文无不强调仁爱、平等与非暴力 的精神内核。
她清晰地指出,夏尔马所依赖的那些带有歧视性的条文,大多是在历史后期被既得利益集团篡改或强调的,并非古典思想的原貌和精髓。
她逻辑严密,引证翔实,语气平和却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
夏尔马每一个尖锐、充满偏见的问题,都被她如同春风化雨般完美地接住,并用更深刻的哲理和更权威的引证予以反驳和否定。
在她面前,夏尔马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试图挑战一位学术巨擘,很快就理屈词穷,面红耳赤,只能徒劳地重复着几句苍白的诅咒和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