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瑶的臂弯，此刻正以一种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姿态，轻轻环抱着怀里拱来拱去的银发脑袋。陆祁温凉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深海人鱼独特的微咸气息，此刻却奇异地混杂着糖葫芦残留的甜香。
指尖无意识地穿过那柔顺如月光的银发，触感冰凉丝滑。慕瑶微微垂眸，视线落在陆祁发顶小小的发旋上，清冷的眸光深处，一丝极淡的困惑悄然掠过。
她知道自己该推开这个过分亲昵的“戏精”，至少该点破她那点拙劣的装疼小把戏。可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志，稳稳地承托着这份重量，甚至…那落在银发上笨拙的轻拍和抚摸，也未曾停止。
为什么？
思绪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的波纹里，清晰地映出不久前集市上那惊鸿一幕——
喧闹的人声，暖融的秋阳，空气中各种食物的气味混杂。凌妙妙举着那红得刺眼的糖葫芦，塞给陆祁。她看着陆祁那双浅紫色的眸子，在接触到那串裹着厚厚糖壳的山楂时，瞬间迸发出比最纯净的紫水晶还要璀璨的光芒，仿佛整个黯淡的世界都被那一点红艳照亮。
她看着她像只初尝人间至味的小兽，虔诚地咬下第一口，然后那光芒瞬间暴涨，化为纯粹的、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喜和满足。
然后，陆祁转身了。没有丝毫犹豫，带着那种发现宝藏急于分享的赤诚，将那颗被她咬过的、还沾着晶莹糖屑的山楂，径直递到了自己唇边。
“慕瑶！这个！超级好吃！你快尝尝！真的！”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盛满了不容置疑的期待和毫无保留的热切。那眼神太过纯粹，纯粹到让慕瑶那根植于血脉、名为“洁癖”和“界限”的冰弦，在那纯粹的星光下，无声地松动、消融。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思考那糖葫芦的甜腻是否难以入口，没有去想那是别人咬过的东西。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她低下头，就着陆祁的手，对着那颗印着咬痕的山楂，咬了下去。
“咔嚓。”
糖壳碎裂的声响在唇齿间异常清晰。甜腻粘牙的感觉瞬间弥漫开来，山楂的微酸刺激着味蕾。味道……其实很普通，甚至过于甜腻，是她一贯不喜的。
可当她抬起头，对上陆祁那双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睁大的紫眸，看到那里面瞬间爆开的、如同烟花般绚烂的惊喜光芒时……那句“不错”，便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不是因为糖葫芦本身有多美味。
仅仅是因为，不想让那双盛满了星辰的眼睛，因为自己而瞬间黯淡下去。那光芒太亮，太暖，让她坚硬冰冷的心防，裂开了一道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缝隙。
此刻，怀里这个“装疼”的家伙，和集市上那个举着糖葫芦、眼睛亮晶晶献宝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慕瑶清晰地知道陆祁在装，知道她扑进怀里时眼角残留的狡黠微光。可当那带着阳光和糖葫芦甜香气息的身体撞进来，用软糯得能滴出水的声音说“好疼好疼”时……
她伸出的手，环抱住的臂弯，以及此刻落在银发上那生疏却轻柔的抚摸……都并非出于被蒙骗的无奈或纵容。
她只是……愿意配合。
愿意看着这束光在她怀里蹭动，听着她因为小小的“计谋”得逞而发出的、闷在怀里的满足咕哝。愿意感受这份不同于人类的、带着微凉的体温和独特气息的靠近。
这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深海里从未被阳光照射过的角落，悄然滋生出柔软的水草。是无奈吗？不全是。是纵容吗？似乎……又过于轻飘。
慕瑶抱着陆祁，目光沉静地落在她微微颤动的银色发丝上。心湖深处，那颗名为“陆祁”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她预想的要持久、要深广。
她似乎……并不反感这个人鱼。
甚至……比不反感，更多一点？
看着怀里陆祁那毫不设防、带着点小得意和小狡黠的依赖姿态，慕瑶感觉到自己沉寂多年、冰封坚固的心防深处，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松动、融化。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暖意的陌生情愫，如同深水炸弹，无声地在她平静无波的心湖底炸开，翻涌起难以平息的波澜。
有点……喜欢？
这个念头清晰地在心底浮现，带着一种近乎灼烫的温度。慕瑶抱着陆祁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微光，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涌动的暖流。
这种感觉很陌生，带着点失控的未知，却……奇异地，并不让她排斥。她只是静静地抱着怀里的人，任由那陌生的涟漪在心湖深处一圈圈扩散开来，无声地改变着某些坚固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