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风裹挟着沙砾，刮得人脸生疼。
陆祁骑在马上，银发高束，一袭墨色劲装衬得肤色如雪。她微微蹙眉，指尖拂过被风吹乱的发丝，紫眸扫过眼前这座灰扑扑的边城——柳河关。
（这就是父亲调任的地方？）
“祁儿，下马。”陆将军回头唤她，“叶家和柳家的长辈都在前面等着。”
陆祁轻“嗯”了一声，翻身落地，靴底碾碎一颗硌脚的小石子。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不擅长应付那些虚与委蛇的寒暄。
（烦。）
忽然，一抹鹅黄色的身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你就是陆家妹妹？”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不，少女，大咧咧地拍上她的肩，“我是叶昭！听说你武艺不错？改日比划比划！”
陆祁侧身避开她的手，冷淡道：“陆祁。”
叶昭也不恼，笑嘻嘻地凑近：“你这头发咋是白的？生病了？”
（……聒噪。）
陆祁正要开口，忽觉袖角被人轻轻拽了拽。
她低头，对上一双水汪汪的杏眼。
小小的柳惜音仰着脸，软糯糯地问：“姐姐，你疼不疼呀？”
（……糯米糍？）
陆祁怔住。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八九岁，脸蛋圆润白皙，睫毛忽闪忽闪的，像只误入狼窝的小兔子。她手里还攥着一块咬了一半的糖糕，糖渍沾在嘴角，显得更呆了。
“疼？”陆祁下意识反问。
惜音点点头，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银发：“娘亲说，生病才会白头发……姐姐是不是很难受？”
陆祁呼吸一滞。
（……好软。）
那只小手暖乎乎的，指尖还带着糖糕的甜香。她本该躲开的——她最讨厌旁人碰她的头发。可此刻，她竟鬼使神差地弯下腰，任由惜音踮着脚摸她的发梢。
“惜音！别胡闹！”柳夫人慌忙过来拉人，“陆小姐莫怪，这孩子平时很乖，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无妨。”陆祁直起身，语气依旧冷淡，目光却不自觉追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惜音被娘亲拽着往回走，却还频频回头看她，眼里满是好奇和担忧。
（……担心我？）
陆祁指尖微动，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块油纸包的蜜饯——临行前祖母塞给她的，她一向嫌甜，从未吃过。
“给。”她两步上前，将蜜饯塞进惜音手里，“换你的糖糕。”
惜音睁大眼睛，看看蜜饯又看看她，忽然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姐姐真好！”
陆祁耳尖一热，别过脸去。
（……笑得真傻。）
叶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哇！陆祁你偏心！我也要！”
“没有。”陆祁面无表情。
“你袖子里肯定还有！”
“没了。”
“我不信！你让我搜——”
叶昭扑上来就要扒她袖子，陆祁闪身避开，两人你追我躲，差点撞翻一旁的茶摊。惜音捧着蜜饯咯咯直笑，忽然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前栽去——
“小心！”
陆祁一把揽住她的腰，将人稳稳接住。惜音惊魂未定地趴在她怀里，糖糕碎屑蹭了她满衣襟。
（……好小一只。）
陆祁低头，正对上惜音红扑扑的脸蛋。小姑娘睫毛上还挂着吓出来的泪珠，却冲她软软地笑：“谢谢姐姐。”
（……心脏被击中了。）
陆祁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一用力就把这糯米糍捏碎了。
叶昭凑过来戳惜音的脸：“笨死了，走路都能摔！”
“阿昭表哥不许笑我！”惜音鼓着腮帮子躲到陆祁身后，小手还揪着她的衣角。
陆祁垂眸看着那只攥紧自己衣服的小手，忽然觉得——
（这趟边关……或许没那么糟。）
夕阳西下，三个身影被拉得很长。叶昭蹦蹦跳跳地讲着边关趣事，惜音时不时仰头问陆祁“姐姐见过雪吗”“姐姐喜欢糖葫芦吗”，而一贯冷淡的银发少女，破天荒地——
一句一句，全都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