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麓,风雪愈狂。那淡白色的雾气屏障,依旧如同亘古存在的界碑,将峡谷内外分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其内灵气氤氲,祥和宁静,孕育着无限仙机;其外,则是冰封千里,肃杀酷寒,吞噬着凡俗的希望。
林薇薇蜷缩在那块巨岩的背风处,已然度过了不知第几个饥寒交迫的夜晚。昨夜的寒风尤甚,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刮过她早已麻木的肌肤,带走最后一丝微弱的体温。破烂的衣衫根本无法抵御这极致的严寒,冻得硬邦邦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疼痛。胃里空空如也,那半块硬如石头的青稞饼早已消耗殆尽,连皮带都煮水喝过,此刻只剩下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一阵阵侵袭着她虚弱的神经。
她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发出“咯咯”的轻响。意识在寒冷与饥饿的交替折磨下,时而模糊,时而清醒。模糊时,眼前尽是光怪陆离的幻象,仿佛看到自己手持玉佩,踏入仙门,御剑飞行,长生久视;清醒时,映入眼帘的,却只有眼前这冰冷坚硬的岩石,以及不远处那纹丝不动、将她所有幻想无情击碎的淡白色雾层。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一次次的撞击、一次次的寻觅、一次次的乞求与拒绝中,早已摇曳欲熄。而昨夜这彻骨的寒冷与濒死的体验,则如同最后一盆冰水,狠狠浇下。
“噗……”
她试图呵出一口热气暖手,却只喷出一团迅速凝结的白雾。徒劳无功。
目光再次投向那雾气屏障,这一次,眼中不再有疯狂的不甘,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怨恨,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彻底的灰暗。
她想起了自己重生以来的种种。算计刘丽丽,追踪至昆仑,耗尽心力,甚至不惜放下尊严苦苦哀求,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衣衫褴褛,形销骨立,如同野人般蜷缩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而刘丽丽呢?那个她前世亲手推下楼梯、今生视为踏脚石的女人,此刻恐怕正在那仙境般的峡谷之内,享受着浓郁的灵气,修为突飞猛进,前途一片光明吧?
强烈的对比,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她的心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一次,刺痛过后,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明。
她终于,不得不,认清了那个她一直不愿面对、拼命逃避的现实——
没有那枚玉佩,她林薇薇,根本进不了这修仙界!
这雾气屏障,这昆仑秘境,这长生仙路,从头到尾,都与她无关!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疯狂,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徒劳无功的笑话!
“呵呵……哈哈……”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干涩,比哭更难听。笑着笑着,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冰封的眼眶,汹涌而出,顺着她肮脏青紫的脸颊滑落,瞬间被冻成冰棱。
这泪水,不再是委屈,不再是怨恨,而是彻底的绝望,以及对自身命运无奈的悲鸣。
哭了不知多久,直到眼泪流干,浑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她才猛地止住。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了之前的激动。仿佛那流尽的泪水,也带走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妄念。
她挣扎着,用冻得几乎不听使唤的手,一点点撑起虚弱不堪的身体。目光再次扫过那雾气屏障,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死水。
“罢了……罢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淹没,“仙路……与我无缘。”
凡世虽平凡,充斥着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勾心斗角,但至少……那里有食物,有温暖,有活下去的可能。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在这荒山野岭化作一堆无人问津的白骨的。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
她开始行动。动作迟缓,却带着一种认命后的坚定。她将自己那个早已破烂不堪的背包扯到面前,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件同样破烂的换洗衣物,一个空空的水壶,以及一些无用的杂物。
她将这些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抖落上面的冰雪,又胡乱地塞了回去。动作机械,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必须的仪式。她捡起地上那根用来探路、此刻已快折断的树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其紧紧握在手中,当作拐杖。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淡白色的雾气,眼神中再无波澜。然后,她毅然转过身,拄着树枝,一步一踉跄,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朝着山下,朝着那凡俗人间,艰难地迈出了脚步。
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过去的执念告别。风雪扑打在她单薄的背上,身影在苍茫的雪原上显得如此渺小、孤独,却又透着一股斩断尘缘般的决绝。
不知走了多久,许是天无绝人之路,亦或是她命不该绝于此,竟真让她遇到了一队正准备下山的资深驴友。那些人看到她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皆是吓了一跳,听闻她是“迷路的登山者”,虽觉蹊跷,但终究不忍见其冻毙荒野,分了她一些食物和热水,同意让她远远跟在队伍后面。
捧着那温热的食物,感受着久违的暖意流入喉咙,林薇薇眼眶又是一热,却强行忍住。她低着头,默默地跟在队伍末尾,不再回头去看那云雾缭绕的昆仑深处。
仙缘已断,前尘如梦。
从此以后,她林薇薇,便只是那滚滚红尘中,一个挣扎求存的凡俗女子了。那长生之梦,那凌云之志,皆随这昆仑风雪,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