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参数调节界面的代码架构……”陆辰屿正讲解着屏幕上的一个模块，修长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林知意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代码编辑器侧栏那行突兀的注释吸引。
那行注释孤零零地待在某个函数定义的上方，与周围严谨的技术说明格格不入：
\/\/ Rainy day, an umbrella, and a painting.
（雨天，一把伞，和一幅画。）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雨中的屋檐，沉默的黑伞，还有她偷偷画下的素描和那张手绘的感谢卡……这些画面瞬间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这句注释，像一句无声的诗，藏在他冰冷理性的代码深处。
她几乎能肯定，这指的是他们的初遇。
“……所以这里需要定义一个回调函数来处理用户输入。”陆辰屿讲完一段，察觉到她的走神，停下讲解，抬眼看向她，“有什么问题？”
林知意回过神来，脸颊微热，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指向屏幕的那处角落，声音轻轻的：“这个注释……好像不是技术相关的？”
陆辰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落在那行英文注释上时，他整个人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扶了扶眼镜，遮挡住瞬间可能泄露的情绪，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却似乎比平时更低沉了些：“嗯。随手记的。”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删除，仿佛那真的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随手记录。
但林知意知道不是。她看着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回核心代码，耳根却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这个发现让她心底涌起一股隐秘的、带着甜意的暖流。原来，他并非全然忘记，也并非毫无触动。他只是将那份记忆，用一种独特的方式，编码封存在了他最熟悉的世界里。
这个认知让她勇气倍增，也让她对眼前的项目讨论投入了更大的热情。
“关于你刚才说的回调函数，”她将注意力拉回正题，指着自己速写本上新增的交互流程图，“如果用户在这里进行拖拽操作，我们是不是可以实时调整粒子系统的发射源位置和初始力度？就像……就像用手指在屏幕上直接搅动一池春水？”
这个生动的比喻让陆辰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可以。”他点头，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另一段代码，“这里可以绑定触摸事件，实时获取坐标，传递给粒子管理器。”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着修改。林知意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因为解决问题而微微发亮的眼神，忽然觉得，这座“理性堡垒”也并非坚不可摧。当她尝试用他能理解的方式沟通时，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壁垒，正在一点点变薄。
接下来的讨论变得异常顺畅。林知意努力将自己的艺术构想“翻译”成更具体的需求和参数，而陆辰屿则负责寻找最优的技术路径来实现它们。他们不再各说各话，而是真正开始了“对话”。
“这里的云雾消散效果，能不能不要那么均匀？”林知意提出新的想法，“现实中的雾是成团、成缕散开的，有的地方浓，有的地方淡。”
陆辰屿沉吟片刻：“可以在粒子消亡阶段加入一个噪声函数，干扰其生命周期和透明度变化，模拟不规则消散。”
“噪声函数？”
“简单理解，就是引入一些可控的随机性，打破计算机固有的均匀感。”
“就像画水墨时，故意在墨里加多少不一的水？”林知意尝试理解。
“类似。”陆辰屿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有极淡的笑意掠过，“一个不错的类比。”
被他肯定，林知意心里像炸开了一小朵烟花。她再接再厉，又提出几个关于色彩渐变和笔触质感的问题，陆辰屿都一一给出了技术上可行或待优化的方案。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从午后明媚的阳光，转为夕阳温暖的余晖，又将沉入静谧的深蓝。图书馆的灯次第亮起，在他们周围投下温暖的光晕。
“基础框架和核心算法差不多确定了。”陆辰屿保存好所有修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种完成的松弛感，“剩下的就是细节打磨和优化。”
“嗯！”林知意用力点头，看着屏幕上已经初具雏形的程序界面，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这是他们一起创造出来的东西，融合了她的灵感和他的技术。
她低头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们几乎不间断地讨论了五个多小时。
“这么晚了……”她小声说，肚子也不合时宜地轻轻叫了一声。
陆辰屿显然也听到了那细微的声音。他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合上电脑，开始收拾东西。“先去吃饭。”
两人一起走出图书馆，夜晚微凉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这一次，他们没有一前一后，而是自然地并肩走着。
“想吃什么？”陆辰屿忽然开口问。
林知意有些受宠若惊，他居然会主动关心这个。“都……都可以。”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检索信息，然后说：“三食堂的牛肉面，据说不错。”
那是离图书馆最近的一个食堂，以速度快着称。他选择了效率最高的方案。
“好。”林知意点头。
夜晚的校园小路，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共同奋斗后的默契与平和。林知意偷偷瞄了一眼他线条清晰的侧脸，心里被一种饱满而温暖的情绪填满。
走到食堂门口，陆辰屿却突然停下脚步。
“你先进去。”他对林知意说，“我回一趟活动室，有个U盘忘了拿。”
林知意不疑有他，点点头：“好，那我先去占位子。”
她转身走进喧闹的食堂。而陆辰屿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并没有朝着活动室的方向走去，而是转身，走向了与食堂相反方向的、位于校园另一角的教育超市。他的脚步比平时稍快，像是要去完成一项临时添加的、优先级很高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