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穿透浓雾的一缕微光,指引着残存的跳荡营向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艰难前行。地势逐渐升高,周遭那令人窒息的阴寒瘴气果然淡薄了许多,连扭曲的怪木和诡异的生物也渐渐稀少。每个人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眼中燃烧着对生的渴望。
徐小栓在韩七的搀扶下,一边调息恢复着近乎枯竭的内力,一边紧握着那面救他们于水火的幽冥镜。镜身冰凉,隐隐传来的波动似乎与这落魂谷的气息依旧有着某种联系,但不再是之前的排斥与侵蚀,反而更像是一种……指引?
“大人,前方发现谷口!”负责探路的张嵩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飞奔回来禀报。
众人精神大振,奋力向前。穿过最后一片稀疏的枯木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狭窄的、仅容数骑并行的谷口出现在眼前!谷口之外,是连绵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峦,虽然依旧荒凉,但那久违的天光与相对正常的地貌,让所有劫后余生的人几乎热泪盈眶!
他们终于要走出这该死的落魂谷了!
然而,就在队伍爆发出欢呼,争先恐后涌向谷口之时,异变再生!
“轰隆隆——!”
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谷口之外传来,震得地面微微颤抖!紧接着,一面狰狞的狼头大旗出现在谷口,迎风招展!旗帜之下,黑压压的北莽骑兵如同钢铁洪流,瞬间堵塞了那狭窄的出口!
为首一将,身披黑甲,面容阴鸷,手持一杆硕长的马槊,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谷内如同乞丐般狼狈的跳荡营残部。正是奉命清剿、立下军令状的北莽大将——慕容垂!
“徐小栓!本将军在此等候多时了!”慕容垂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刻骨的杀意,“没想到你们这群老鼠,居然能从落魂谷里爬出来!也好,省了本将军进去搜寻的功夫!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他身后,至少两千北莽精锐骑兵严阵以待,长枪如林,杀气冲天!将本就狭窄的谷口堵得水泄不通!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冰冷的绝望扑灭!前有强敌堵截,后有绝地落魂谷,跳荡营陷入了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所有跳荡营士卒的脸色都变得惨白,握着兵器的手微微颤抖。连续的战斗、逃亡、饥渴、以及落魂谷中精神上的折磨,早已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和心气。面对以逸待劳、人数数倍于己的北莽精锐,他们看不到任何胜算。
徐小栓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内力未复,队伍疲惫不堪,地形极端不利……这几乎是一个必死之局。
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葬身于此?
不!绝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欲要噬人的凶光!
“跳荡营!”徐小栓挣脱韩七的搀扶,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身后是鬼都不愿待的落魂谷,前面是想要我们命的北莽蛮子!”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恐惧、或绝望、或麻木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告诉我!你们是想像个懦夫一样,退回那鬼谷子里等死,或者跪地求饶被蛮子像杀鸡一样宰掉?还是想像个真正的北凉爷们儿,跟着我,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就算死,也要崩掉他北莽几颗门牙!让这帮蛮子记住,咱北凉跳荡营,没有孬种!”
绝境之中,主帅的意志便是军魂!
徐小栓那视死如归的咆哮,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残存士卒骨子里的血性!
“杀!”
“杀出一条血路!”
“跟蛮子拼了!”
绝望化作了疯狂的斗志!疲惫的身躯里仿佛又涌出了力量!韩七双目赤红,猛地举起狼筅:“狼筅哨!死战不退!”
张嵩拔出腰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斥候队,护佑两翼,杀!”
就连那些重伤员,也挣扎着握紧了身边的兵器,眼中只剩下与敌偕亡的疯狂!
“好!”徐小栓猛地举起手中的幽冥镜,将恢复不多的内力尽数灌注其中!镜面乌光再起,虽然不如之前强盛,却带着一股惨烈的煞气!
“慕容垂!想要老子的命,就拿你北莽儿郎的命来填!”徐小栓状若疯魔,厉声长啸,“跳荡营!锋矢阵!目标,敌军主将!随我——冲阵!”
“杀——!”
四百余残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那堵死了生路的北莽铁骑,发起了有死无生的决死冲锋!
慕容垂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冰冷的嘲讽:“困兽之斗!弓箭手,放箭!骑兵,碾碎他们!”
箭雨泼洒而下,不断有跳荡营士卒中箭倒地,但冲锋的势头却丝毫未减!他们此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杀过去!
徐小栓一马当先,幽冥镜的乌光在前方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格开部分箭矢。他手中凉刀狂舞,将射到近前的箭支劈飞!韩七紧随其后,狼筅挥舞,如同移动的荆棘丛林,为冲锋的队伍开辟血路!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轰!”
两支军队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狭小的谷口限制了北莽骑兵的机动和兵力优势,却也使得跳荡营的冲锋更加集中、更加惨烈!这是一场最纯粹、最野蛮的消耗战!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需要用无数的生命和鲜血来换取!
徐小栓如同疯虎,直扑慕容垂!他知道,唯有斩将夺旗,才有一线生机!
慕容垂冷哼一声,马槊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刺徐小栓胸膛!四品对四品(慕容垂亦是四品巅峰)!这是勇气与实力的终极碰撞!
徐小栓不闪不避,凉刀悍然上撩,与马槊硬拼一记!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徐小栓虎口迸裂,鲜血淋漓,整个人被震得倒退数步,气血翻涌!而慕容垂坐下的战马也唏律律一声长嘶,后退了半步!
“有点本事!可惜,到此为止了!”慕容垂眼中杀机大盛,马槊再次扬起,如同山岳般压下!
与此同时,周围的北莽骑兵也如同潮水般涌来,要将这支胆敢冲锋的北凉残兵彻底淹没。跳荡营的士卒们死战不退,用身体挡住敌人的刀枪,为同伴创造机会,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惨烈的气息弥漫整个谷口,鲜血染红了白雪,尸体堆积如山。
徐小栓奋力格开慕容垂的重击,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环顾四周,身边的弟兄越来越少……难道,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突生!
谷口外侧,北莽军阵的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雄浑、仿佛能震动山河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锋锐气势!
紧接着,一面雪白的大纛,如同利剑般,刺破了北莽的后阵,迎风猎猎作响!大纛之上,一个凌厉的“袁”字,耀眼夺目!
袁左宗!白雪卫!
慕容垂脸色剧变,猛地回头:“怎么可能?!袁左宗怎么会在这里?!”
回答他的,是一道撕裂空气的、冰冷到了极致的刀光!以及一个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声音:
“慕容垂,你的人头,我袁左宗,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