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湖南长沙。
湘锦棉纺厂东靠东文庙坪,西临化龙池巷,是长沙纺织局下属的国营工厂。
清晨,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迎着初秋下的第一缕阳光,一名青年身着军绿色常服,头戴软帽,帽冠上贴了颗红色的五角星,神采奕奕的迈进了棉纺厂的大门。
他叫惊培,这名字是他师父谢原山给他起的,二十一年前,也就是一九五七年的一个夜晚,当时正值动荡时期,外出替人问诊回家的谢原山路经供销社的大门口时,发现了仅仅三个月大的惊培,虽说在当时那种背景下,养活自己都困难,但动了恻隐之心的谢原山还是将其抱回了家,一把屎一把尿的在邻居的帮助下,将其养大成人。
“小培,来这么早啊!”
“是啊,梁叔!”
惊培顺手将一捆韭菜花放在了传达室门边,“这是昨天徐婶给的,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所以就给您带了点儿。”
“哟,那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你徐婶!”
梁叔伸出那布满老茧的手在青布长褂上擦了擦,一步三崴的走到花坛边,端起茶杯吸溜了一口,想合上盖子,奈何胳膊始终抬不起来。
惊培见状立马上前帮忙,梁叔的右手总是不得劲,时好时坏的,听说是在战场上被伤着了筋留下的后遗症。
看着自己那不听使唤的胳膊,梁叔的眉头不由的垂了下来,叹息道:“老咯,老咯,连翻盖儿都成问题了!想当年我带领大刀队,跟鬼子在平云谷杀了三天三夜,身后的弟兄都死的七七八八啦,我一个人硬是又往前冲了一里地,如果不是连长喊撤退,我怕是已经杀到鬼子指挥所去了!”
这故事惊培都已经听的耳朵快起茧了,上次还说打了一个星期呢,这会又三天三夜了,虽说梁叔的事迹有些艺术加工在里面,但大刀队却是事实,一手破锋八刀已至大成,就连师父都曾赞叹不已。
然而惊培却对此有些嗤之以鼻,他自小在师父谢原山的教习下长大,一身武艺别的不说,光拳法就汇集了八卦掌,迷踪拳,洪拳等好几种,而枪法更是学自林汇荣师伯亲笔所着的《二十四断潮枪势》,说实话,区区破锋八刀,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不过年轻人有傲气也是正常,惊培虽瞧不上梁叔的武艺,但对于其曾经杀过鬼子的英勇事迹,却是佩服的紧。
见梁叔坐在花坛边上,一个劲的捶打着胳膊,立马上前替他揉了起来。
边揉还边说道:“梁叔,您这老毛病可是越来越严重啦,要不下次等我师父回来,让他给您瞧瞧?”
一提起惊培的师父,梁叔的眼珠子立马瞪的溜圆,翘着胡子生气的说道:“别给我提你那师父!当年他要挨斗,咱们这么多人联着名将他给保了下来,他倒好,一走就是七八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他那把岁数,迟早浪死在外面!”
听到这惊培也不由面露苦笑,细数之下师父确实走了快八年了,那时他才十四岁,突然有一天师父回来说要出去云游,道门弟子云游,那准是去办事儿去了,自那天之后便再无音讯,留下了年少的惊培一人在家,幸好有邻居叔叔婶婶的照料,才让惊培不至于饿死。
“也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
前几年还时常收到师父的信件,然而最近三年却是彻底断了联系,一想到这,惊培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
“知道你在想什么...”梁叔看见惊培两眼无神的望着前方,微微叹息道:“你师父那人啊,天生就是个劳碌命,你也别太担心,以他的功夫,滋要是想走,没人能拦得下来!”
看来梁叔对师父也是推崇备至啊!
收回心思,看着大门口来往人群逐渐密集起来,惊培咧着嘴一笑,起身拍了拍屁股,“梁叔啊,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
棉纺厂保卫科。
惊培自打成为保卫干事的第一天起,几乎每天都是最早到岗,这其中不光是对工作态度的认真负责,更是源于其师父谢原山的教导。
“问道修行切不可贪图安逸,夫得入此门,幸闻真诀,不堕旁门,不入外道,不知几生勤修阴骘,广积道缘,始于今日矣。”
不过嘛...今天好像是个例外。
就在惊培手掐太阳印,口中默念上清心诀缓缓踏进办公室时,一个跟他差不多大,但是个子较矮的徐泰山出现在他面前。
一见着惊培,徐泰山眼睛立马乐的眯成了一条缝,手里捻着根油条,上来就揽住惊培的肩膀,神神秘秘的说道:“培哥!听说了吗?三号车间那边今天要来几个挡车工,嘿嘿...都是十七八岁的大闺女,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看着徐泰山满脸淫荡的笑容,惊培嫌弃的将他肥的流油的手从肩膀上扒拉开,这徐泰山名叫徐泰山,名字跟他的体型一样,都很重,在文庙这片巴掌大的地方也算是个有名的干部子弟,家世清白,父亲是棉纺厂的副厂长,母亲是街道妇女联合会的副主任,而他,则是惊培的副手,一家子都是打酱油的副职,这小子比惊培晚半年进保卫科,整天不着五六的,刚开始来的时候仗着自己老子是厂子里的三把手,鼻子都快冲到天上去了,毫不夸张的说,当时惊培起码有一个星期没见着他的正脸,全看下巴了。
后来科里的一部分老同志被统筹到了乡镇的的派出所,再加上科长刘大志,也就是惊培进厂子时带他的师父出去进修学习,厂里便决定由惊培来暂任代理科长,当时徐泰山还不服气,不知深浅的找惊培放对,直到惊培小露一手后,才将这徐泰山收拾的服服帖帖。
对于惊培的身手,厂子里的男同志基本上都有所耳闻,光是单指戳穿灌满细砂的沙包这一手,可以说就连刘大志都自叹不如。
“你一天到晚能不能有点正经事,别总惦记着人家黄花大闺女,怎么?还没被狗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