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爆花的噼啪声里，黄泉驿值夜台的木门被推开半寸。
苏璃的指尖轻轻搭在门框上，透过门缝望见案几上堆积如山的案卷，最上面那本《通缉苏璃执行记录》的封皮在风里掀动，露出空白的“已捕获”栏。
她身后，小烬的九尾狐尾尖卷起一缕幽火，将众人的气息裹成无形的茧——这是《万灵古墓图鉴》新解锁的“敛息术”，连阴司特有的锁魂雾都透不进来。
“连看门鬼都跑了。”小烬蹲在她肩头，狐狸耳朵动了动，“巡狱司的官老爷们，终于尝到没人背锅的滋味了。”
话痨小鬼从苏璃袖管里钻出来，蹦到案几上翻名册，纸页被他碰得哗啦响：“大人您瞧！这‘轮岗调令’模板我熟得很！从前当押解吏时，总替上司抄这种废纸——只要改个印鉴，就能让整队鬼差去‘查案’，查到骨林里喂虫！”他说到最后，尾巴尖得意地晃了晃，那是鬼修兴奋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苏璃垂眸看他指的位置，调令末尾的“巡狱司押印处”还沾着半块没擦干净的墨渍。
她伸手按住话痨小鬼的头顶，掌心传来阴寒的鬼气，却裹着几分温度：“那就给他们安排个任务——全员赴‘葬钟台遗址’彻查失钟案。”
“葬钟台？”怨魄七号从梁上跃下，他曾是八品勾魂使的魂体泛着淡金，“那地方埋着阴司镇压怨气的倒悬铜钟，三年前钟舌断裂，早成了枯骨林里的禁地。派鬼差去查案……”他突然笑了，金纹在眼尾跳动，“妙，妙得很。”
苏璃取出腰间挂着的木匣，匣中躺着支刻满古篆的笔——这是前日在“九黎将军墓”签到时获得的【阴篆摹刻笔】。
她蘸了蘸阿幽灯笼里的安魂火灰，笔锋落在空白调令上，墨色立刻渗进纸纹，仿出巡狱司密文特有的“回环纹”。
团绒不知何时跳上案几，粉粉的爪印轻轻按在“执行时限”四字上，小猫的瞳孔里闪过细碎的光，那是“群体会鸣”能力在激活预设频率。
“这样……”苏璃笔下不停，“接令的鬼差识海会受一丝共鸣震荡，误以为此令出自判官亲批。”
小烬忽然用尾巴尖卷起调令，狐耳向后压成飞机耳：“万一有人拿令去判官殿核验？”
“等他们发现是假的，人早就进林子了。”苏璃抬眼，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枯骨林的雾能迷魂，残魂军团的幻阵能乱识，等他们醒过神来……”她顿了顿，唇角勾起抹淡笑，“早该缴械投降了。”
三炷香后，值夜台外传来铁锁拖地的声响。
一队扛着拘魂索、佩着黑鳞甲的锁魂队正排成两列，领队的小队长捏着调令反复翻看，额角的冷汗顺着鬼纹往下淌：“葬钟台……那地儿三年前就封了，怎的突然要彻查？”
“噤声！”副队长拍了下他的肩甲，“没看这是巡狱司密令？连印鉴都是‘回’字纹——那是判官亲批的标记！”他踹了脚队尾磨磨蹭蹭的鬼差，“快走！误了时限，你我都得去受轮回磨！”
锁魂队的脚步声渐远，苏璃从梁上跃下，指尖按在值夜台的青砖缝隙里。
地面立刻泛起涟漪般的波纹，露出个黑黢黢的地洞——这是小烬用“地脉感知”找到的密道，直通枯骨林边界。
“走。”她招了招手，阿幽的灯笼在前方引路，团绒叼着她的裙角，话痨小鬼举着从案几上顺来的令牌蹦跶，“咱们去看场戏。”
枯骨林的雾比往常更浓。
锁魂队刚踏进边界，灰雾里突然腾起数十道身影。
他们披着玄铁重甲，腰间悬着青铜铃铛，每走一步都震得地面嗡嗡响——正是巡狱司最精锐的“镇怨鬼将”。
“停步！”为首的鬼将举起斩魂刀，刀身映出小队长惨白的脸，“尔等延误要案，按律当诛！”
小队长腿一软，直接跪进泥里：“大、大人！我们是奉巡狱司密令来查失钟案的！”
“查案？”鬼将的声音像刮过铁盆，“失钟案早结了！你们分明是逃岗的逃兵！”他刀尖挑起小队长的锁魂索，“缴械！”
锁魂队面面相觑，副队长突然扯了扯小队长的衣角，压低声音：“那鬼将腰间的铃铛……是‘镇怨司’的标记！咱们真撞枪口上了！”
小队长的魂体都在发抖，他哆嗦着解下拘魂索，又把腰间的鬼差腰牌摘下来，堆成一小堆：“我们缴械！求大人网开一面！”
灰雾里，话痨小鬼躲在墓碑后憋笑，连尾巴都在抖。
他刚才学的鬼将腔调惟妙惟肖，连“镇怨司”的铃铛声都是团绒用“群体会鸣”模仿的——这招“狐假虎威”，可是苏璃昨晚在夜校教的“反制三策”之一。
苏璃从雾里走出来，月光落在她发间的野菊上。
她弯腰拾起那堆腰牌，指尖拂过每块牌面的阴文：“很好。”
怨魄七号站在她身侧，金纹在魂体上流转：“这些家伙平日作威作福，如今正好拿来试训新人。杀了立威，或关起来当苦役——”
“不杀，也不关。”苏璃打断他，将腰牌投入阿幽的灯笼焰中。
安魂火舔过牌面，原本刻着“巡狱司”的地方渐渐浮现出新纹路——“夜校巡察”。
她抬头时，眼尾微挑，“放他们回去——带着‘遗书’回去。”
话痨小鬼立刻从怀里掏出半张烧焦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若再逼我加班，我就去报名夜校。”他蹲在鬼差们面前，把纸硬塞进他们怀里：“拿好喽！这是你们的‘保命符’！”
锁魂队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们的脚步声惊起林中鸦群，扑棱棱的翅膀声里，苏璃望着他们的背影轻笑：“恐惧会传染，反抗也会。”
消息传回鬼门时，巡狱司的判官正捏着茶盏。
“什么？！”他猛拍桌案，茶盏碎成八瓣，“三十六名基层鬼吏联名上书？要减刑期、许自主择业？”他抓起奏折，末尾那枚“阴司御印”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这印……是从哪偷的？”
幕僚跪在地上，冷汗把官服浸透了：“大、大人……这不是偷的……是有人用‘魂契文书’反向推演出的印纹结构……他们……学会了我们的规则。”
殿外突然炸响惊雷，雨幕里传来若有若无的 chant：“我们，要下班了。”
守夜亭内，苏璃吹熄蜡烛。
黑暗中，小烬的狐火在她肩头明灭，团绒蜷在她膝头打哈欠，阿幽的灯笼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会动的画。
“规则一旦被看穿，就不再是枷锁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扎进夜色里。
窗外，阴云翻涌得更急了。
守夜亭中央的青石板突然泛起微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钻出来——那是阿幽的安魂灯焰在召唤，是七枚刚缴获的鬼差腰牌在发烫，是新的故事，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