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荷猛地回神,这才发现锅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地翻滚,热气糊了她一脸。
“哦……哦!”她慌乱地拿起旁边的葫芦瓢,手却抖得厉害,舀了半天,热水溅出来烫到了手背。
“嘶——”她痛得一缩手。
下一秒,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布满粗粝的硬茧,却异常滚烫,那热度仿佛能透过皮肤,一路烧到她的心底。
“我来。”秦卫东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拿过葫芦瓢,另一只手拉着她,把她烫红的手背凑到水缸边,用瓢舀起凉水,缓缓地浇在上面。
冰凉的井水冲刷着灼痛的皮肤,带走了一丝燥热,却带不走他手腕上传来的,那惊心动魄的温度。
姜晓荷低着头,能看到的只有他骨节分明的手,和他腕骨上那块凸起,充满力量感。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头顶。
安静的厨房里,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
太近了。
近到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里传来的,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秦卫东!姜晓荷!你们在家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暧昧气氛中,院门口突然传来林小丫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秦卫东松开了手。
姜晓荷如蒙大赦,猛地后退两步,后背“咚”地一声撞在了冰冷的土墙上。
“在!”她冲着外面应了一声,声音都带着颤。
话音未落,林小丫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进厨房就抓住了姜晓荷的胳膊,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的老天爷!姜晓荷!你……你家男人……他……”林小丫激动得语无伦次,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我刚才在门口……我全都看见了!”
姜晓荷的脸“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看见他没穿上衣?还是看见他……用腹肌洗衣服了?!
“你小点声!”姜晓荷又羞又急,伸手就想去捂她的嘴。
“唔唔……我小声说!”
林小丫拉下她的手,凑到她耳边,用自以为很小、实则全厨房都能听见的音量,兴奋地嚷嚷:
“他那身板!啧啧!比咱们村杀猪的王屠户还结实!”
“还有那肌肉疙瘩,看着比我家的石头磨盘还硬!!”
“全村都说他是个病瘸子,这哪里瘸了?这哪里病了?这简直……”
林小丫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了一个形容词。
“简直是个活阎王!”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冰冷的视线。
一回头,就对上了秦卫东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林小丫瞬间噤声,整个人僵在原地,讪讪地笑了笑。
“那……那个……秦大哥,我……我就是夸你身体好,嘿嘿……”
秦卫东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对姜晓荷说:“饭在桌上,先吃。”
说完,他转身出了厨房,那高大的背影,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林小丫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拍着胸口,一脸后怕。
“吓死我了……他那眼神,跟刀子似的。”
她缓过劲来,又立刻恢复了八卦本色,用力地晃着姜晓荷的胳膊,满眼都是羡慕嫉妒恨。
“姜晓荷!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是个普通人?”
“你这哪是跳了火坑啊,你这分明是掉进了福窝窝!”
姜晓荷被她晃得头晕,苦笑着推开她,“你快别胡说了,赶紧吃饭吧。”
福窝窝?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是睡在了一头沉睡的猛虎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头猛虎就会醒过来,把自己撕得粉碎。
晚饭过后,林小丫赖着不走,缠着姜晓荷问东问西,眼睛还时不时地往秦卫东身上瞟。
直到秦卫东放下碗筷,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林小丫才终于扛不住,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跑了。
屋子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中那股尴尬又暧昧的气氛,再次升腾起来。
姜晓荷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筷,逃也似的躲进了厨房。
等她磨磨蹭蹭地洗完碗回到屋里,秦卫东已经在他那临时的地铺上躺下了。
他背对着床铺,只留给姜晓荷一个宽阔的后背轮廓。
姜晓荷吹熄了油灯,摸黑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蚕蛹。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她能清晰地听到地上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像一只沉稳的钟摆,一下,一下,敲在寂静的夜里。
那呼吸声,又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不经意间,就扫过她的心尖,带起一阵阵酥麻的痒。
她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地铺的方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睡不着。
脑子里乱糟糟的。
从今天早上王赖子来闹事,他闪电般出手;到下午他去公社,精准地预判了拖拉机故障;再到晚上,那个神秘的“战友”和那段关于“京城”、“手术”的对话;最后,是他那充满力量与野性的身体……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原本的计划——嫁给一个短命炮灰,安稳度日,等他死后当个自由的寡妇——已经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她嫁的,根本不是什么背景板炮灰。
她嫁的,是一个她完全看不透的,隐藏在迷雾中的危险人物。
姜晓荷睁开眼,盯着黑暗中那破旧的屋顶。
她的“救命稻草”,会不会变成拽着她沉入更深漩涡的石头?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地上突然传来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
“睡不着?”
他……他怎么知道自己没睡着?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落在了自己背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我……我吵到你了?”姜晓荷翻过身,小声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没有。”秦卫东的声音依旧平稳,“你翻了十八次身。”
姜晓荷:“……”
这家伙是数着玩吗!
她有些恼羞成怒,又有些无可奈何,“就是……有点认床。”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地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似乎是他坐了起来。
“过来。”他命令道。
“干……干嘛?”姜晓荷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黑暗让她的想象力无限放大。
“不想睡了?”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姜晓荷犹豫了一下,还是磨磨蹭蹭地挪到床边,探头往下看。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手给我。”
她迟疑地伸出手。一只温热的大手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她拉得身体前倾,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坐好。”
她只好乖乖在床沿坐下。
秦卫东盘腿坐在地铺上,位置比她低一些。
他拉过她的手,用拇指在她手腕内侧一个地方,不轻不重地按压起来。
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触感粗糙,动作却很专业。
一股奇异的酸麻感从手腕处传来,顺着手臂一路蔓延,让她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这是……”她好奇地问。
“一个穴位,安神的。”他言简意赅地解释。
“哦……”姜晓荷乖乖地让他按着,感受着那奇异的舒适感,忍不住又问,“你连这个都会?”
“战场上,睡不着觉是会死人的。”他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却让姜晓荷的心猛地一沉。
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藏着的是多少个枕戈待旦、生死一线的夜晚。
她忽然对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沉默,松开了手。
“回去躺好。”
“嗯。”姜晓荷听话地躺回被窝,这一次,她没有再翻来覆去。
男人平稳的呼吸声仿佛成了最好的催眠曲,那手腕上残留的温度和酸麻感,也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或许……他没那么可怕。
姜晓荷闭上眼,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在她睡熟之后,黑暗中,地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他看着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她露在外面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