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晨雾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那是昨夜炎国夜袭时,被火箭点燃的城楼木梁,烧了半宿才熄灭,黑黢黢的残骸像只断翅的鸟,歪歪扭扭挂在城墙边。
李砚踩着露水登上城楼,手里攥着两张军报:一张来自青川河,说炎国正在下游秘密搭建浮桥;另一张来自雁门关,守将说凉国虽退,却在关隘外扎了营,显然没打算善罢甘休。风卷着雾水打在脸上,凉得像冰,却浇不灭他眼底的焦灼。
“李先生,王爷在议事厅等您。”侍卫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他大概是听见了里面摔东西的动静。
议事厅里,靖安王正把一个青瓷瓶砸在地上,碎片溅到舆图上,在“青川河”三个字上划开一道口子。看见李砚进来,他猛地转过身,玄色王袍上还沾着酒渍:“你说!现在怎么办?青川河告急,雁门关也悬着,本王手里就剩五千能打的兵,难道要把人劈成两半用?”
李砚没理会地上的碎片,径直走到舆图前,用袖子擦掉上面的酒渍,指着王都的位置说:“王爷,咱们不能再把兵力撒得像胡椒面了。”他拿起炭笔,在舆图上圈出两个点,“东边守青川河的磐石堡,西边守雁门关的鹰嘴崖,除此之外,所有兵力全部撤回,包括王都的卫戍营。”
“撤?”靖安王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王都不守了?让炎国和凉国直接打进来?”
“王都就是座空城。”李砚的炭笔重重敲在磐石堡上,“粮草只剩三天的量,城墙年久失修,守着就是等死。磐石堡地势险要,存了三个月的粮草;鹰嘴崖易守难攻,凉国想过去,得踩着自己人的尸体。把兵力收缩到这两处,就像握紧的拳头,虽然范围小了,却更有力量。”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张图纸,上面画着两座堡垒的防御工事:“磐石堡加修三层箭塔,每层架十张床弩,沿河埋‘铁蒺藜’,炎国的骑兵敢过来,就让他们马蹄开花;鹰嘴崖那边,凿断后山的栈道,只留一条小路,派五百人守着,凉国再多兵也没用。”
议事厅外的将领们听见动静,都悄悄凑了进来。负责青川河防御的副将忍不住问:“那王都的百姓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留在城里等死吧?”
“迁走。”李砚的回答干脆利落,“青壮年编入民壮,跟着去磐石堡帮忙搬运物资;老人孩子和妇女,往雁门关附近的山坳里撤,那里有之前挖的地窖,能藏人,还能种些耐旱的土豆——这是地球传来的作物,埋在土里就能活,饿不死。”
“迁走?谈何容易!”兵部尚书拄着拐杖,眉头拧成个疙瘩,“王都里上万人,光粮食就得准备多少?路上要是被炎国或凉国撞见,不就成了活靶子?”
“分批次走。”李砚拿出早就画好的迁徙路线图,“第一批走老人孩子,由五百士兵护送,走东边的密道,绕开炎国的眼线;第二批走妇女和伤员,走西边的山道,去鹰嘴崖附近的村庄;最后一批是青壮年,跟着咱们断后。”他指着图上的一处密林,“这里有片橡树林,能藏人,遇到袭击就钻进去,凉国和炎国的骑兵进不去。”
将领们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又看看李砚熬得通红的眼睛,没人再反驳。靖安王盯着图上的磐石堡和鹰嘴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本王……本王以前总觉得你太保守,现在才明白,这不是保守,是稳妥。”他拿起印玺,“就按你说的办!所有调令,本王都盖印!”
命令传下去,王都像台生锈的机器,忽然被注入了动力。民壮们扛着巨石加固城门,好给迁徙争取时间;妇人们在广场上打包干粮,布袋里装着炒面和土豆种;孩子们被集中起来,由老兵带着认路,手里攥着李砚画的简易地图——上面用图画标注着“有狼”“能喝水”的地方。
李砚站在城楼上,看着第一批迁徙队伍消失在东边的晨雾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靖安王,手里拿着件棉袍:“天凉,披上吧。”
李砚接过棉袍,上面还带着淡淡的龙涎香。他忽然想起刚穿越时,这位王爷看着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骗子。现在,那双眼睛里虽然还有焦虑,却多了些信任。
“雁门关那边,我让赵瑾去了。”靖安王望着西边,“那孩子说,想跟你学怎么守关。”
李砚心里一暖。赵瑾才十四岁,前几天还在缠着他问“地球的城墙是不是用水泥做的”,现在却要去守鹰嘴崖。他从怀里掏出本《守城要略》,上面是自己用地球知识做的批注:“让他照着这个来,遇到拿不准的,就放信鸽。”
正说着,青川河方向传来号角声。了望塔的士兵大喊:“炎国开始搭浮桥了!这次用的是铁甲船!”
李砚和靖安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他把《守城要略》递给亲兵,让快马送往前线,自己则拿起弓:“王爷,该咱们断后了。”
靖安王点点头,拔出腰间的佩剑:“本王跟你一起。”
城墙上的箭雨泼向河面时,李砚忽然笑了。他想起刚到这个世界时,总觉得异界打仗像过家家,现在才明白,所谓的兵法,不过是在绝境里找出一条生路。就像此刻,他们放弃了王都,却给了更多人生的希望。
夕阳西下时,最后一批迁徙队伍钻进了橡树林。李砚望着空荡荡的王都街道,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雁门关的信鸽叫声。展开字条,是赵瑾歪歪扭扭的字迹:“先生,鹰嘴崖安好,土豆种已种下,等您回来吃土豆。”
他把字条揣进怀里,转身对靖安王说:“走了,去磐石堡。”
暮色里,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通往磐石堡的山道上。身后的王都越来越远,但李砚知道,只要磐石堡和鹰嘴崖还在,只要那些迁徙的百姓还活着,这场仗,就不算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