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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岭的夜空被火光与血光撕裂,仿佛一头巨兽受伤后淌出的滚烫血液。黑石部的战士们凭借着顽强的悍勇和对矿脉的誓死守护之心,曾一度与装备精良的秃鹫部杀得难分难解。他们黝黑的面庞上涂着象征祖先庇护的战纹,口中发出粗野而充满原始力量的战嚎,骨刀与铁斧碰撞出生命的火花,每一次交锋都迸发着部族存亡的决绝。每一个黑石战士倒下,都会有另一人咆哮着补上缺口,他们守护的不仅是矿石,更是部族生存的希望与未来。

然而,战争的天平终究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诡谲的外力下倾斜。秃鹫部战士身上的皮甲莫名地坚韧,手中的弯刀也格外锋利,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加持。终于,在黑石部勇猛的酋长被三名秃鹫勇士围攻,身中数刀,壮烈倒下之后,黑石部的阵线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断裂。

“酋长倒了,守不住了,快走。” 绝望的呼喊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幸存的战士们眼中的血勇被恐惧取代,他们不再看向那寄托希望的矿脉,而是望向南部族地方向,那里是生存的本能所指。溃败如同雪崩,无法逆转。战士们丢弃了一切阻碍奔跑的负重,甚至推倒同伴,只为逃离身后秃鹫部如同狩猎般的追杀与屠戮。

兵败如山倒,人性在求生欲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原始的恐惧支配了一切。

而项易率领砺锋营十七人,如同暗夜中十七道没有实体的幽魂,预先抵达了黑石部溃败路径上的关键节点上。他们的行动无声无息,与山林夜色完美融合,仿佛本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

“雷洪,你负责左翼山道,制造自然塌方迹象,阻塞通路。”

“鬼手,你去右翼林地,用你得药,还有你能模拟秃鹫部追兵声响来制造恐慌。”

“无影,清除东部生路痕迹,在通往鹰愁涧的岔路留下自然指引。”

“忠伯,占据高点,给我监控好,只需以非致命手段驱离任何偏离主流的溃兵就可。”

命令简洁而冰冷,不容置疑。众人领命,身形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悄无声息地消散于黑暗之中,各自执行任务。

亡命奔逃的黑石溃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了这片区域。他们气喘吁吁,伤痕累累,眼神涣散,兽皮甲上沾满血污和泥土,只剩下逃跑的本能。很快,左翼山道那仿佛刚刚因雨水冲刷而坍塌的景象断绝了他们的希望。

“路断了,走不了!”

紧接着,右翼密林中传来令人胆寒的秃鹫部战号与密集的呐喊声,仿佛有数百追兵正在那个方向进行合围掩杀。

“追兵,右方有追兵!”

前无去路,侧翼受敌,溃兵们如同被驱赶的惊弓之鸟,只能绝望地涌向前方那条看似唯一的生路,那幽深未知的鹰愁涧。他们看到地上同伴慌乱奔跑留下的杂乱脚印,看到丢弃的破损行囊和断裂的武器,这一切好似都无声地指引着那个方向。偶有熟悉地形的老兵试图呼喊,想指出东面可能有生路,但他的声音瞬间被恐慌的浪潮淹没。即便有小股人马试图向东,也会遭遇意外的落石或精准射在脚前的冷箭,迫使它们退回主流。

项易的灵识如同无形的罗网,冷静地笼罩着整个溃兵洪流。砺锋营成员以远超凡人的效率和默契执行着任务,他们的手段巧妙而隐蔽,完美地利用了溃兵的恐慌心理与从众本能,精准地扮演着牧羊人的角色。

这支溃败的部族洪流,就这样被一丝不差地驱赶着,涌向了那条绝地,鹰愁涧。

鹰愁涧两侧高崖之上,龙骧营校尉赵擎山,面容冷硬如历经风霜的岩石,正透过石缝凝视着下方那条阴暗的死亡通道。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不带一丝情感。

“弓弩手上弦,滚木礌石就位,听某号令。”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铁血杀意,在山风中清晰传入每个士兵耳中。“此战,不留活口,要让南疆诸部记住,犯我疆界者,唯有一死!”

当黑石溃兵的前锋如同绝望的潮水般涌入鹰愁涧中段,当大部分人马都挤入这狭长而无法回旋的绝地时,赵擎山眼中凶光暴涨,狠狠挥下了手臂。

“落石,堵涧!”

轰隆隆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爆发,预先安置在涧口上方的巨木和巨石被士兵们狠狠推下,如同天神震怒投下的惩罚,裹挟着万钧之势砸落,瞬间将鹰愁涧的南出口堵得严严实实。大地剧烈震颤,溅起的烟尘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遮蔽了星光。

涧内的蛮兵被这末日般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绝望的尖叫和哭嚎尚未出口,第二波死神之吻已然降临。

“放箭……”

伴随着赵擎山冰冷无情的命令,两侧崖壁之上,无数镇南军士兵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死神般骤然现身,冰冷的弩箭、燃烧的火箭,如同疾风暴雨般向着下方挤作一团、无处可逃的溃兵倾泻而下。

刹那间,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穿透皮肉骨骼的闷响声、火焰燃起皮毛衣物的爆裂声、滚木礌石砸碎躯体的可怕碎裂声、以及蛮兵濒死前发出的凄厉哀嚎和绝望咒骂,将鹰愁涧变成了一个真实的人间炼狱、血肉磨坊。屠杀,高效而冷酷地进行着,生命在这里以惊人的速度消逝。

与此同时,在这边杀戮下,那黑风岭主战场上一处隐蔽树林中。周廷玉如同一只嗅到腐肉的秃鹫,出现在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黑风岭主战场上。大战方歇,秃鹫部正在野蛮地清扫战场,对未死的黑石部伤员进行补刀,欢呼着收缴战利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周廷玉对这一切野蛮行径视若无睹,他浑浊的眼中只有那弥漫在空气中、常人无法看见的磅礴阴煞死气与无数新魂产生的滔天怨念。他手中托着那枚玄黑色的、刻满诡异符文的聚煞珠,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

“来……来吧……皆是上佳资粮……合该为陛下所用……”他喃喃自语,如同吟诵邪恶的祷词。聚煞珠应声散发出强大的吸力,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将战场上无数刚刚逸散出的死怨之气疯狂地吸纳过来,珠子表面温度迅速升高,那些诡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发出细微到只能贴近才能听到的那令人不安的嗡鸣。

它仔细而贪婪地收集着,不放过任何一丝能量。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聚煞珠变得滚烫灼手,吸纳速度明显减慢,显然这片战场已经被吸收完。周廷玉满意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珠子小心收纳入怀。黑风岭的收获已然颇丰,但他知道,真正的主菜、最精华的部分,在鹰愁涧。

跟着他身形一动,如同夜枭般向着鹰愁涧方向疾驰而去,心中充满了对那即将到手的、数千精锐蛮兵瞬间死亡产生的、更加集中、精纯、怨念也更深重的煞气的渴望。那才是陛下最需要的优质资粮。

当他赶到鹰愁涧外围时,涧内的屠杀已接近尾声。箭雨变得稀疏,更多的是镇南军士兵下山清理战场、对残余者进行补刀的动静。冲天的血腥气与皮肉烧焦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周廷玉眼中只有那弥漫在涧内、几乎凝成实质的浓烈煞气,他兴奋得浑身微微颤抖,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下方忙碌的士兵,悄无声息地攀上一处陡峭的岩壁,找到一个视野和感知都极佳的隐蔽位置。

他再次取出那枚滚烫的聚煞珠,脸上洋溢着扭曲的贪婪与满足,全力催动法诀,要将这最后、也是最丰厚的一批资粮彻底收入囊中。

“如此精纯……如此力量……哈哈哈!合该为陛下所……”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道凝练至极、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灵识冲击,如同无形的毁灭之锤,跨越百丈距离,精准无比地、狠狠地砸入了他的识海深处。

“呃……”

周廷玉所有的兴奋、贪婪、专注,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他只觉得头颅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生生劈开,眼前瞬间一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般剧痛难当。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尚未喷出,意识便已彻底沉入无边黑暗。手中的聚煞珠脱手向下坠落。

早已如同影子般潜伏在附近的无影,如同鬼魅般掠出,精准地接住下落的聚煞珠。另一名力量惊人的开山卫队员则如同拎起一袋谷物般,将软倒的周廷玉粗鲁地扛上肩头。

项易的身影从不远处的阴影中缓缓走出,面色平静如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接过无影递来的聚煞珠,入手那瞬间,冰冷怨毒的能量试图反噬,却被其体内自行运转的混沌元力轻易镇压、消弭。他看也不看这邪异之物,将其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特制玉盒中,合上盖子,那令人极度不适的能量波动瞬间消失无踪。

“处理掉所有痕迹。将他……”项易看了一眼昏迷不醒、如同死狗般的周廷玉,“带走,严密关押,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他所知道的一切关于此物和其主子的勾当。”

“是……”

一行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鹰愁涧内冲天的血腥和焦臭,以及下方对此一无所知、仍在忙碌的镇南军士兵。

九重宫阙,皇帝项胤禛静坐于玄色龙榻之上,姿态沉静,仿佛与整个帝国的脉动融为一体。那枚玄阴龙佩悬浮于他身前尺许空中,散发着幽幽暗暗的光芒,正贪婪地吞噬着跨越虚空而来的、精纯而阴冷的煞气死息。那缕黑红煞气如同活物般缭绕其修长指尖,显得异常活跃和满足。

突然,玄阴龙佩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刺耳的嗡鸣,那汹涌而来、几乎化为实质的能量洪流,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天刀骤然斩断,瞬间戛然而止。龙佩表面的光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龙睛处的两点暗红也变得晦暗不明,仿佛一头饥饿到极点的凶兽突然被夺走了到嘴的血食,甚至传递出一丝惊悸与茫然不解的情绪。

项胤禛闭合的双眼猛然睁开,最深处那一丝幽蓝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暗夜中划过的冰冷闪电。他周身平稳流转的浩瀚帝气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虽然瞬间便恢复如常,但密室中那无形的、凝重的能量场域却为之微微一凝。

他低头,目光落在微微震颤、光华不再的玄阴龙佩上,指尖那缕黑红煞气烦躁地扭动着,显露出其主人的不悦。

“断了?”他低沉自语,声音在极度寂静的密室中回荡,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说道:“在此能量最为浓烈、最为关键的时刻……断了?”

他伸出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过龙佩表面。龙佩传递来的不再是满足的欢愉,而是一种未能饕足的焦躁与贪婪,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被强行干扰、甚至掠夺后的残余波动。

“非是自然耗尽,亦非周廷玉力竭或反噬……”项胤禛眸中深邃如星海,无数信息与可能性在他心念间电光火石般碰撞、推演。“是收集过程被强行中断。聚煞珠……失去了联系。好快的动作,好狠绝的手段。”

他几乎瞬间就排除了蛮族残部反扑、内部火并、或是遭遇强大妖兽等低级可能性。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跨越了万水千山,落在了万里之外的南疆,落在了那座巍峨的镇南王府之中。

“项崮笙……若依你往日刚烈暴烈的性子,一旦发现此等龌龊阴毒之事,怕是早已雷霆震怒,不顾一切地挥师直指周廷玉别院,非要闹个天翻地覆、人尽皆知不可。如此精准而隐秘的截断,倒更像是……断人粮道、抽薪止沸的谋略手法。”说完只见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冰冷的玩味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呵呵一声说道:“朕的那位好堂孙……项易。是了,混沌元力……确有几分莫测之能。倒是朕,先前小觑了你这颗棋子。”

他并未因此动怒,反而像是看到了棋局中出现了一手意想不到的妙招,激起了他更深沉的兴致和探究欲。

“影奴。” 阴影最浓处,那道模糊得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无声浮现,匍匐于地,姿态谦卑至极。

“南疆有变,聚煞输送于鹰愁涧战后骤然中断。去,彻查。黑风岭战事结果,鹰愁涧伏击细节,周廷玉下落,聚煞珠踪迹,镇南王府一切异动……巨细靡遗,报于朕知。”他的声音平稳淡漠,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至高威严。

“遵旨。”影奴以头触地,发出微不可闻的叩响,随即如同墨滴入水,悄无声息地消散于无形。

密室重归绝对的寂静,唯有二十七颗东海夜明珠的清辉无声流淌。项胤禛缓缓闭上双眼,指尖那缕黑红煞气依旧烦躁地扭动,衬得他俊美却冰冷的面容愈发深不可测。 “有意思。夺朕资粮,擒朕鹰犬,好侄儿,这是要自立的征兆,还是另有所图?”他低声自语,仿佛在询问无尽的虚空。“这盘以天下为枰的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数日后。

影奴的身影再次于阴影中浮现,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与己无关的故事,将数日来动用庞大力量侦查所得尽数道来: “黑风岭战事,秃鹫部依计划获胜,黑石部溃败。鹰愁涧伏击,镇南军布局精妙,大获全胜,黑石部溃兵主力尽数被歼,无一生还。战后,我于鹰愁涧外三里处发现剧烈法术波动残留及少量喷溅状血迹,经秘法反复查验,其气息与周廷玉所修功法完全吻合,其人与聚煞珠皆下落不明,现场痕迹推断,疑似遭遇未知强敌劫掠或已身死道消。镇南王项崮笙战后一切如常,处置军务,抚恤士卒,加固城防,并未对外透露任何关于此战异常之处,亦未对周廷玉失踪一事发表任何看法,仿佛其从未存在。其子项易于伏击战后便返回王府,深居简出,未见任何异状。”

影奴的汇报极其客观,不带任何主观推断,只是冰冷地陈述探查到的事实。

项胤禛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玄色榻面。当听到“疑似遭遇强敌劫掠或已身死道消、下落不明”时,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一切的幽光,仿佛早已洞悉真相。

“强敌劫掠?下落不明?”他轻轻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现,带着一丝嘲讽与笃定。“好一个人间蒸发。项崮笙,你倒是愈发沉得住气了。项易……朕倒是越发好奇,你身边究竟聚拢了何方神圣,竟能令周廷玉这等积年老吏无声无息地消失于无形。”

他心中已几乎断定,此事必是项易的手笔。项崮笙的老练沉稳在于按兵不动,故作不知,将一切隐藏在正常军务之下。而项易的锋利果决则在于精准打击,釜底抽薪,出手狠辣不留痕迹。父子二人一明一暗,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

“看来,朕的这位好堂侄和好堂孙,是铁了心要掐断朕的这条线了。”项胤禛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执棋者的冷漠与决断。“以为毁了聚煞珠,拿了周廷玉,便能阻止朕吗?未免太过天真可笑。”

他沉吟片刻,眼中睿智的光芒流转不息,一个更深、更狠、更酷烈、足以将整个南疆拖入深渊的计划已然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影奴。”

“奴在。”

“传讯于地藏,启动血觋计划。蛮族新败,怨气盈野,正是那些古老禁忌祭坛重现天日的最佳时机。告诉他,朕要的不是以往那些零散驳杂的煞气,而是要一场……席卷南疆荒原、献祭万千生灵而成的丰饶之宴。允他动用一切资源,一切手段,朕不问过程,只看结果。朕要看到的,是玄阴龙佩再次被填满的那一刻。”

“遵旨。”影奴的身影没有丝毫迟疑,无声消散,去传递那足以掀起滔天血海、引发无边浩劫的恐怖指令。

项胤禛缓缓摩挲着再次变得冰凉死寂的玄阴龙佩,眸光幽深如同万丈寒潭,看不见底。 “项崮笙,项易……尔等欲求南疆一时之安宁,朕便赐予尔等永世难忘之混乱与毁灭。尔等欲断朕之资粮,朕便让你们亲眼见证,何为真正的……深渊降临,万物哀嚎。这局棋,你们既然选择了落子对弈,那便、落子无悔,至死方休。”

镇南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项崮笙、项易父子以及军师玄稷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仿佛预示着未来的莫测。项易将那个封印着不祥聚煞珠的玉盒,以及从周廷玉身上搜出的几份用密语写就、但已被破译的密信译文,轻轻放在了父亲和军师面前的紫檀木案上。

项崮笙面色凝重地打开玉盒,一股冰冷刺骨、怨毒滔天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虽被混沌真元极力压制,仍让一旁的玄稷面色微微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项崮笙冷哼一声,眼中怒火翻腾,猛地合上盖子,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又拿起那些密信译文,越看,脸色越是铁青,手臂上青筋虬起,最终猛地一掌拍在案上。

“祸国殃民,罔顾人伦!”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蕴含着无尽的痛心与暴怒。

“以我边关将士之滚烫鲜血,以我大周无辜百姓之哀魂,充作他修炼邪功的资粮,项胤禛……你安敢如此,你怎配坐在那九五之尊的龙椅之上?”

军师玄稷强忍着那邪珠带来的不适,缓缓拿起一份密信译文,仔细看着上面那些隐晦却恶毒无比的指令——不断催促制造边衅摩擦、暗示挑拨蛮族各部关系、提及圣物需求剧增、甚至隐约提到祭品质量与数量的具体要求……他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手中那柄从不离手的羽扇轻摇的速度明显加快,显示出内心的剧烈波动。

“王爷,世子,”玄稷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干涩与沉重,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父子二人道:“此事、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可怕。陛下所为,已非寻常帝王平衡权术,而是彻彻底底地堕入了魔道。其心性之变,之冷酷,已非常理所能度之。世子此番截其资粮,擒其爪牙,虽为自保与正义,然在其眼中,已等同正面宣战。其后续反扑,必将如雷霆暴雨,迅疾而酷烈无比,恐超乎我等预料。”

项易神色肃穆地点头,接口道:“军师所言极是。聚煞珠虽失,但其对那阴煞死气的需求仍在,甚至可能因其邪功反噬或修炼到了关键处而变得更加急切和疯狂。他们定会寻找新的、更高效、也更残忍的方法来收集煞气。蛮族新败,人心惶惶,怨气深重,正是最容易被利用和煽动的时刻。”

项崮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那枚被封印的邪异珠盒,沉声问道:“以你们之见,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做?难道还有比驱策蛮族互相厮杀、制造大规模战争更大的场面和手段?”

玄稷闻言,手中羽扇顿住,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忧虑与骇然,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寻常战争冲突,所产生的死怨之气虽众,却过于散逸,收集效率有其极限。若有心在短时间内大量收集最精纯、最浓烈的煞气,需极致的恐惧、大规模的集中死亡、以及古老而邪恶的仪式进行引导和凝聚。”

项易猛地抬头,与父亲项崮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骇然与震惊,他失声道:“军师是指那些蛮族古老传说中,用以沟通邪神、换取毁灭力量的血腥活人祭祀?”

玄稷沉重无比地颔首,脸色苍白:“唯有此等规模的、充满极致恐惧与绝望的集中杀戮,并以特定邪恶仪式进行转化,才能在最短时间内产生他们所需要的、海量而优质的资粮。而且,据我所知,蛮族荒原深处,特别是黑风岭以北的葬神谷一带,确实流传着一些关于失落古老祭坛的恐怖传说,据说与上古邪神有关……”

就在他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之际,书房外传来极其急促却又被强行压低的脚步声,亲卫队长甚至来不及等候通报,便猛地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与急切,呼吸急促。

“王爷,军师,世子。夜不收八百里加急军报。”亲卫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嘶哑继续道:“我们安插在秃鹫部高层的眼线冒死传回讯息,秃鹫、豺狼、石爪等多个部落,正在秘密地、大规模地抓捕各部奴隶和战俘。并由一伙身份神秘、始终黑袍罩体、极具诡异的人物带领,日夜兼程,押送往黑风岭以北的禁忌之地——葬神谷。秃鹫部首领下了严令,沿途遇到任何窥探者,不同缘由,格杀勿论。”

亲卫队长剧烈地喘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快速禀报:“我们派出的夜不收最精锐的好手试图靠近葬神谷侦查,遭遇数名诡异、实力极端强横的黑袍人阻击,伤亡异常惨重,仅有一人身负重伤,拼死杀出重围逃回。他临死前回报说……葬神谷内,近日地动频繁,夜半时分常有血色光柱冲天而起,映红半边天,谷中异响如同万鬼同哭,凄厉骇人。他说、他还隐约看到谷中央似乎在搭建一个巨大无比的、用人骨和黑色巨石垒砌的恐怖祭坛。”

“葬神谷,人骨祭坛……”玄稷手中的羽扇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身体因为震惊和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竟……竟然是千蛮血觋。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而且真的要重启那上古留传下来的、最为禁忌的邪恶血祭。”

项崮笙猛地站起身,伟岸的身躯因为极致的震惊与愤怒而微微晃动,他拳头紧握,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千蛮血觋,传说中,每一次重启,都需要献祭万千生灵,以其极致的痛苦与恐惧为引,唤醒沉睡于地底的远古邪煞之力,足以让方圆百里之地化为寸草不生的死寂鬼域。他们……他们难道真的疯魔了吗?”

项易握紧了双拳,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入掌心,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自脊椎骨升起,瞬间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脸色同样难看至极的父亲和军师,声音因为巨大的压力和对未来的担忧而变得异常低沉沙哑:

“他们的反扑……来了。而这,根本不再是战争,这是……彻头彻尾的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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