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内,油灯如豆,将项易苍白脸颊上的汗珠映照得如同冰棱。他左肩后那处伤口已不再是简单的创伤,更像是一块拥有邪恶生命的活体烙印。暗红色的腐朽能量如同拥有意识的根须,深深扎入血肉骨骼,不仅疯狂吞噬着他的生机,更散发出一种冰冷、死寂、令万物凋零的规则意蕴,持续侵蚀着他的意志与混沌道基。
鬼手半跪于侧,眼神阴鸷却闪烁着极致专注的光芒,手中那根淬炼了“蚀元引”剧毒的幽蓝银针微微颤抖,迟迟未能刺下。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世子,下一个节点……核心波动狂乱暴戾,远超之前,强行刺激,恐引发不可控反噬,崩毁附近经脉!”他已倾尽所能,但面对这种近乎规则层面的侵蚀力量,毒术的极限已清晰可见。
项易紧闭双目,长久的剧痛和生机流逝让他意识边缘已开始模糊。但丹田深处,那枚得自神秘血脉、作为一切力量源点的混沌原点,却在绝境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旋转着。它散发出的灰色元力,在《星枢引》秘法的精妙牵引下,如同最忠诚的卫士,艰难地构筑着防线,延缓着腐朽的蔓延。
硬碰硬的湮灭,已是死路。鬼手的蚀元引也到了极限。难道只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这腐力将自己彻底吞噬?
不,绝不甘心!
项易的意志在咆哮。混沌原点,包容万物,衍化星枢……既然《星枢引》能引导元力模拟其波动进行欺骗、干扰,那是否意味着,这腐力从本质上,也可被视为一种特殊的能量?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自毁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近乎绝望的识海!
“吞噬它!”
对,不是用元力去对抗、去湮灭,而是用混沌原点那包容一切的道基特性,去强行容纳、解析、乃至转化这股腐朽之力!
但这随即风险也大到无法估量,这无异于将最猛烈的毒药直接引入力量源泉,一旦混沌原点无法承受,瞬间就会被侵蚀同化,道基崩毁,神魂俱灭。《星枢引》中从未有过此类记载,这完全是一次基于自身道基特性的、超越功法框架的疯狂赌博。
但收益……若能成功,不仅能清除这跗骨之蛆,这股蕴含规则力量的庞大能量,或许就是他冲破当前凡蜕通脉境窥门,踏入小成之境,甚至未来对抗那大祭司的唯一希望!
生死一线,唯有一搏。智慧并非总是循规蹈矩,有时更是于绝境中开辟新路的疯狂勇气。
“鬼手!”项易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深处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燃烧的冷静,“撤针,退出石室,严守门外,任何人不得打扰。记住,若半日后我未出声,立刻告知忠伯,执行烬方案。”
鬼手瞳孔骤然收缩!“烬”方案是砺锋营最高级别的绝命预案,意味着彻底放弃蛇涎谷,所有人分散潜伏,保留最后火种。“世子,不可,您……”他看到项易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明白,这是最后的、唯一的尝试。
“遵命!”鬼手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哽咽,迅速收起所有工具,如同最忠诚的幽影般退出石室,厚重的石门缓缓关闭,将他无尽的担忧锁在外面。
石室内,项易深吸一口气,那动作牵动伤口,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剧痛。他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所有意志,毫无保留地沉入丹田那枚灰色的混沌原点。
“混沌道基,包容万物。星枢引,导引归一。今日,我便以这腐心规则为薪柴,以我意志为炉火,要么焚尽自身,要么……淬炼重生!”意念如铁,轰然引动。
他不再以《星枢引》催动元力去压制、去模拟欺骗,而是逆向运转秘法,以自身意志驱动混沌原点,产生一股向内、向核心处塌陷的、微弱却坚定不移的吞噬吸引力。同时,他小心翼翼地、主动放松了对肩后伤口处那股最强节点腐朽能量的压制,如同打开了一道通往地狱的闸门!
轰——!
仿佛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那股狂暴、精纯、蕴含着恐怖腐朽规则的暗红能量,瞬间失去了最大束缚,如同决堤的死亡洪流,沿着经脉疯狂冲向项易的丹田,直扑那散发出吞噬之力的混沌原点。能量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投入浓酸,瞬间枯萎、焦黑、失去活性,带来的剧痛几乎让项易瞬间昏厥过去。
他咬碎钢牙,舌尖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凭借顽强的意志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全力运转《星枢引》中稳固心神、引导能量的法门,如同最勇敢的引水员,将这毁灭洪流精准地引导向混沌原点。
“星枢为引,混沌为炉——吞!”
就在那毁灭性的暗红能量洪流即将撞上混沌原点的刹那,项易在心中发出了一声震彻神魂的咆哮。
丹田里那混沌原点看似平静的灰色表面,猛地荡漾起来,中心那一点极致的幽暗仿佛活了过来,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其道基本源的包容与转化的吸力。它不再是一个简单的能量源点,而是化为了一个微型的、试图消化万物的混沌熔炉。
嗤——啦啦啦!
暗红洪流狠狠撞入灰色熔炉之中,预料中的剧烈爆炸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恐怖、更加本质的侵蚀与对抗,灰色的混沌元力与暗红的腐朽规则之力疯狂地交织、纠缠、互相湮灭又试图同化。项易的丹田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又像是被万载玄冰冻结,两种极端的感觉疯狂交替,剧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混沌原点剧烈震颤,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解,那腐朽规则中蕴含的死亡、衰败意志疯狂冲击着项易的心神,无数幻象在他脑中滋生:血肉腐烂、星辰崩灭、万物归墟……
这是一个意志与能量双重层面的、凶险到极致的拉锯战。《星枢引》秘法被运转到极限,艰难地维持着混沌原点的基本结构不被冲垮,并辅助其解析那入侵的腐朽规则结构。项易的意志则如同风暴中的礁石,死死抵挡着那毁灭意志的冲击,坚定不移地引导着吞噬过程。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每一次心跳,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终于,在项易的意志和混沌原点都即将到达崩溃边缘的那一刻,道殒天倾血脉自动反馈出一丝能量,转机出现了。
只见那狂暴的暗红能量中,一丝最精纯、剥离了大部分腐朽意志的核心能量,被混沌原点那包容的特性艰难地捕捉、缠绕、拉入了原点最核心的幽暗之处。
仿佛水滴融入大海,那一丝被剥离了毁灭意志的腐心核心能量,竟真的开始被混沌原点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分解、转化。一股精纯、庞大、却带着一丝奇异冰冷死寂气息的灰色元力,从原点之中反馈而出!
成功了,第一缕腐心之力,被成功吞噬转化!
这股新生的元力涌入近乎干涸毁灭的经脉,所带来的不再是破坏,而是滋养,那被腐蚀焦黑的经脉,在这股蕴含着奇特生灭气息的元力滋养下,竟开始焕发出一种诡异的活力,如同枯木逢春,虽然气息冰冷,却实实在在地在修复、甚至变得更加坚韧、宽阔。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成功的吞噬解析,项易对《星枢引》的运转、对混沌道基的包容特性,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理解,一种明悟涌上心头。
“原来如此……衰败亦是过程,腐朽终归尘土……星辰亦有寂灭,然混沌包容其始终……”他福至心灵,开始主动调整《星枢引》的运转方式,不再是被动防御和简单引导,而是主动配合混沌原点的吞噬,精准地剥离腐力中的毁灭意志,吸取其纯粹的能量核心。
吞噬!解析!转化!
过程依旧痛苦万分,每一次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但路径已然畅通。一股又一股精纯的腐朽之力被强行从伤口处抽离,吸入丹田,投入混沌原点这座初成的熔炉之中,被炼化、提纯,转化为那种蕴含着生灭气息的独特混沌元力,反哺自身。
项易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苍白如纸的脸色逐渐恢复,却并非红润,而是一种莹润内敛的玉白光泽。萎靡的气息变得深邃而厚重,体内原本因重伤和侵蚀而滞涩的元力重新奔腾起来,如同解冻的冰河,汹涌澎湃。新生的元力流过之处,左肩后那恐怖的伤口内,残余的腐朽之力被迅速清扫、吞噬,伤口处的血肉虽然依旧狰狞,却停止了溃烂,甚至边缘开始微微蠕动,显现出愈合的迹象。
凡蜕通脉境小成,核心便是打通、拓宽、锤炼周身经脉,使元力运行无碍,爆发出远超锻骨境的力量。此刻,在这吞噬腐心之力转化的海量精纯元力,以及那丝被解析的规则碎片的辅助下,项易体内一条条原本细微闭塞的经脉被势如破竹地冲开、拓宽、连通。
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一条条主要经脉及其细微支脉被接连贯通,元力在其中奔腾流淌,形成一个更加复杂、高效、坚韧的循环体系!他的身体内部发出低沉的、如同弓弦振鸣般的嗡响,气血奔流之声隐隐如潮!
轰!
仿佛体内一道坚固的枷锁被奔腾的元力洪流狠狠冲开。项易身体猛地一震,双眸豁然睁开,眼底深处仿佛有灰色的星璇生灭,一股强大的气势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弥漫开来,将石室内的尘埃都推得向外荡开一圈。
凡蜕境通脉境小成!
力量暴涨,之前初入通脉窥门,光肉身力量五千斤左右,而此刻,他感觉四肢百骸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五指微握,空气都发出轻微的爆鸣。
“将近一万斤的肉身力量,这……。”这仅是纯粹肉身力量的飞跃,而元力的总量、精纯度、恢复速度,以及对力量的控制精度,更是提升了接近三倍。更重要的是,新生的元力中蕴含的那一丝微弱的腐朽规则意味,使其更具侵蚀性和穿透力,与《星枢引》的诡变迅捷结合,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奇妙变化。
然而,就在项易沉浸在突破的喜悦和对新力量的感悟中时,他并未察觉到,在他疯狂吞噬、解析那腐心规则之力的最关键时刻,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其独特混沌印记与腐心本源气息的混合波动,因其吞噬行为与腐心产生了深度共鸣,顺着冥冥中那诡异的规则联系,跨越了几十公里空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般,清晰无比地传回了祖灵之地深处。
祖灵之地,核心坑洞。
大祭司正手持腐心权杖,周身环绕着浓郁的暗红雾气,低沉晦涩的咒语引导着亡魂血气滋养中央那搏动愈加剧烈的巨大腐心。突然,他冗长的咒语戛然而止!
面具下,那两簇幽绿的火焰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跳动起来,甚至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化为滔天的暴怒。
他感应到了,无比清晰地感应到了,那个如同蝼蚁般、从他权杖下侥幸逃生的小贼的气息,不仅没有在腐心之力的侵蚀下痛苦死去,其气息反而在短时间内急剧膨胀、质变。更让他震怒到几乎要撕裂虚空的是,那股气息膨胀的根源,竟然是在疯狂吞噬、同化属于腐心的本源规则之力。
通过那被吞噬力量中蕴含的、与腐心同源却正在被扭曲转化的诡异波动,以及对方吞噬时无法避免产生的深度共鸣,他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气息传来的精确源头——东南方向,正是蛇涎谷所在地界。
“窃贼,蛀虫,亵渎圣力的异端!”大祭司冰冷嘶哑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如同无数碎冰在摩擦。权杖顶端的腐心晶簇爆发出刺目的幽红光芒,一股狂暴的杀戮意念席卷整个地下空间。
他原本视其为必死的猎物,懒得亲自追击。但此刻,这个猎物不仅活了下来,竟还敢窃取、玷污神圣的腐心之力。这是对祖灵最无可饶恕的亵渎,必须用最残酷的手段,将其和其巢穴彻底从世间抹去,用他们的血肉魂灵来弥补圣力的损失。
他缓缓举起权杖,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命令的冰冷意念,混合着腐心的力量,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
片刻之后,坑洞边缘最浓郁的阴影里,四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跪下。它们与普通的腐化蛮兵截然不同,体型更接近常人,却更加精悍矫健,覆盖体表的并非粗糙晶簇,而是一种薄而致密、如同暗红琉璃般的骨质甲壳,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它们的指关节异化成锋利的骨刃,眼中燃烧的不再是浑浊的红光,而是两点凝练如实质的、充满残忍与狡诈的暗红星点。
腐心猎杀者。腐心力量催化出的精英爪牙,拥有更高的智慧、更强的隐匿与追踪能力,以及执行复杂命令的冷酷高效。它们是腐心的暗面,是带来寂静死亡的使者。
“东南,蛇涎谷。”大祭司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活物情感,权杖指向项易气息传来的方向,“找到那个窃取圣力的亵渎者,毁灭那里所有活物,带回他的心脏。若遇抵抗,皆化腐泥。”
“嘶……”四头腐心猎杀者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回应,身影一晃,没有带起丝毫风声,如同融化的暗影般悄无声息地没入通道的黑暗之中,其速度之快,行动之诡秘,远超之前的任何腐化怪物。
大祭司站在原地,权杖顿地,幽绿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壁,死死锁定了东南方向。面具下,传来一声低沉而充满无尽怨毒的呢喃:“你的气息……我已记住……待腐心成熟,吾将亲临,赐汝……永恒腐朽……”
蛇涎谷内,项易刚刚稳固住通脉小成的境界,还来不及仔细体会力量增长带来的变化,一股莫名的心悸感陡然袭来,仿佛被什么极度冰冷、充满恶意的存在在黑暗中狠狠窥视了一眼。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石室,却空无一物。
但那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却挥之不去。
他立刻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鬼手!”他沉声喝道。
石门立刻被推开,鬼手闪身而入,看到项易不仅伤势大为好转,气息更是渊深似海,先是一喜,随即看到项易凝重的脸色,心又提了起来。
“世子,您成功了?”
“成功了,但也可能惹来了更大的麻烦。”项易快速说道,声音低沉而迅速,“我感觉……我们可能被锁定了。立刻唤醒所有人,最高警戒。雷洪,石头,负责谷口防御,检查所有陷阱机关。忠伯,你经验最丰,统筹全局。鬼手,你随我准备应对特殊袭击,我怀疑来的不会是普通怪物。”
他的命令清晰迅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刚刚突破的力量带来的不仅是实力的提升,更是一种对危机敏锐的直觉和沉重的责任感。
整个蛇涎谷,这仅剩二十五人的战争巢穴,刚刚经历一场内部的生死蜕变,还来不及喘息,便不得不因项易的直觉和可能到来的、更精准更致命的威胁,而再次绷紧了所有的神经。
夜色笼罩下的山谷,寂静无声,却仿佛有无形的死亡阴影,正从祖灵之地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蔓延而来。项易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和那一丝冰冷的规则余韵,眼神冰冷而坚定。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