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色玉简之中蕴含的信息洪流,如同冰冷的冥河之水,瞬间淹没了陈七童的识海。并非狂暴的冲击,而是一种深沉、古老、带着幽冥特有韵律的传承。
《幽魂养灯篇》。
这五个蕴含着玄奥意韵的古篆文字,如同烙印般刻印在他的灵魂深处。紧随其后的,是庞大而精微的修炼法门,字字珠玑,直指魂灯本质与寂灭之秘。
陈七童的意识在这突如其来的传承中沉浮,仿佛一个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又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千年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他贪婪地吸收、理解着每一个字符,每一段意念。
这门功法,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其核心,并非简单地壮大魂灯,而是将魂灯视为一个可以不断锤炼、进化的“核心熔炉”。功法详细阐述了如何以自身意志为“火”,以魂力为“油”,不断淬炼魂灯,使其更加凝练、坚韧,甚至……发生质变,衍生出种种玄妙神通。
而最让陈七童心神震撼的,是其中关于“纳寂灭为薪”的部分!
功法明确指出,世间至阴至寒、蕴含毁灭本源的寂灭之力,对于寻常修士是剧毒,是跗骨之蛆,但对于修炼《幽魂养灯篇》者,若能以特殊法门引导、炼化,便可化毒为药,成为滋养魂灯、使其产生不可思议蜕变的绝佳“燃料”!
“寂灭非终,乃轮回之始;魂灯非明,照幽冥之路……”
一段段玄奥的口诀在心间流淌,与他体内那丝沉寂的、源自熔炉死核的寂灭本源产生了微弱的共鸣。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一条将自身这具融合了幽冥凶器的残躯、破碎的魂灯以及危险的寂灭之力,彻底统合、化为己用的道路!
这不仅仅是恢复,更是……新生!
巨大的喜悦与激动如同潮水般涌来,但陈七童迅速将其压下。他深知,机遇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这门功法诡异而强大,修炼过程必定凶险万分,尤其是引动寂灭本源的部分,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他需要绝对的安全和安静的环境,来进行第一次尝试。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黑色玉简贴身藏好,这玉简不仅是传承载体,其本身似乎也蕴含着某种温养魂灯的能量,握在手中,心口那点魂灯碎钻的搏动都似乎平稳有力了几分。
赵明玥送来此物,无异于雪中送炭。这个小郡主……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不简单,或者说,她的直觉准得可怕。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但王府依旧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压抑之中。昨夜的骚乱余波未平,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混乱的能量痕迹和紧张的气氛。
孙大夫暂时没有再来,这给了他宝贵的时间。
他重新盘膝坐好,没有立刻开始修炼《幽魂养灯篇》,而是先以最传统的方式调息,将自身状态调整到目前所能达到的最佳。魂灯碎钻的光芒在黑色玉简的微弱滋养下,恢复的速度快了一丝。
当感觉心神彻底沉静下来,体内魂力也恢复到能够初步运转周天时,陈七童才开始按照《幽魂养灯篇》的入门法诀,引导魂力。
第一步,“凝神观灯”。
他意识沉入心口那片破碎的虚空,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点棱角分明、光芒微弱的魂灯碎钻之上。按照法诀所述,他不再仅仅将其视为一个能量源,而是将其“观想”为一盏真实不虚的、悬浮于虚无中的灯盏。
灯盏的形态模糊,仅有大致的轮廓,但其核心那点碎钻,却在他的观想下,光芒逐渐内敛,变得更加凝实,仿佛真的成了一粒镶嵌在灯芯之上的、顽强燃烧的“灯籽”。
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却极其耗费心神。他必须维持着高度的专注,让那虚幻的灯盏形态与真实的魂灯碎钻产生共鸣。汗水再次从他额头渗出,但他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久,那观想中的灯盏轮廓终于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虚幻,却与魂灯碎钻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联系。他感觉自己对魂灯碎钻的感知更加清晰、掌控也更加精细了一分。
第二步,“引火淬炼”。
他开始以自身意志为“火”,小心翼翼地“灼烧”那观想中的灯盏。这并非真正的火焰,而是一种凝聚的、带着锤炼意韵的意念之力。在这意念之火的灼烧下,观想灯盏微微震颤,其轮廓似乎被锤炼得更加清晰了一丝,而真实的魂灯碎钻,也传来一种被淬炼的、微微发热的感觉。
他能清晰地“看到”,魂灯碎钻表面一些极其细微的、因之前过度透支和反噬而产生的“杂质”(驳杂的魂力与残留的邪能印记),在这意念之火的灼烧下,被一点点剥离、湮灭!虽然过程缓慢,效果微乎其微,但这确确实实是在净化、提纯他的魂灯本源!
陈七童心中振奋,继续维持着这缓慢而坚定的淬炼。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中流逝。当他感到心神消耗过大,难以维持时,才缓缓停止了观想和淬炼。
睁开眼,虽然身体依旧疲惫,魂力消耗也不小,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口那点魂灯碎钻,似乎……明亮了一丝?并非光芒扩大,而是其本质更加纯粹,散发出的气息也更加稳定、坚韧。甚至连带着他对体内那丝寂灭本源的压制力,都似乎隐隐增强了一分。
《幽魂养灯篇》,果然神妙!
他不敢贪多,深知循序渐进的重要性。初步尝试的成功,已经为他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他需要尽快掌握更多,恢复更多力量。因为危机,并不会给他太多时间。
就在他准备继续调息,巩固刚才的修炼成果时,客房的门被再次敲响。
这一次,敲门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和……一丝冰冷的意味。
陈七童心中一凛,迅速躺好,伪装昏迷。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孙大夫,也不是赵明玥。
而是两名身穿王府侍卫服饰、但气息明显比普通家丁深沉凌厉许多的壮汉!他们眼神锐利,面无表情,一左一右站在门边。紧随其后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藏青色管事服、面容刻薄、眼神阴鸷的中年人——正是张管事!
张管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陈七童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孙大夫倒是好手段,把这小子的命吊到现在。” 张管事的声音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王爷有令,将此子带走,严加看管!”
他身后的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就要动手拿人!
陈七童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老王爷果然动手了!是要将他抓去审问昨夜之事?还是直接作为某种祭品?无论如何,一旦被带走,绝对是凶多吉少!
他脑中飞速旋转,计算着反抗的可能性。以他现在的状态,面对两名明显是修士的侍卫和深不可测的张管事,胜算几乎为零!
难道刚刚看到一丝希望,就要就此断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孙大夫缓步走入房中,挡在了床榻与张管事之间。他依旧背着那个药箱,神色平静,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张管事,此子伤势极重,魂魄不稳,乃是老夫最重要的病人。王爷若要问话,也需待他病情稳定之后。此时移动,恐有性命之虞,若是死了,王爷那边,你恐怕也不好交代吧?” 孙大夫语气平淡,却句句点在关键处。
张管事脸色一沉:“孙大夫,这是王爷的命令!你敢违抗?”
“老夫不敢。”孙大夫微微拱手,语气却不卑不亢,“只是医者父母心,不能眼见病人因妄动而殒命。若王爷怪罪,老夫一力承担。还请张管事回禀王爷,待此子伤势稍愈,老夫亲自带他前去问话。”
张管事眼神阴晴不定地盯着孙大夫,又看了看床上“气若游丝”的陈七童,似乎在权衡利弊。孙大夫在王府地位特殊,医术高超,连王爷和王妃有时都需倚仗,确实不宜强行撕破脸。
“哼!” 张管事最终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请孙大夫好生‘照料’此子!王爷耐心有限,希望他……能尽快‘康复’!”
他特意加重了“照料”和“康复”两个字,充满威胁之意。说完,他狠狠地瞪了孙大夫一眼,带着两名侍卫拂袖而去。
房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孙大夫和“昏迷”的陈七童。
孙大夫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身,看向床榻。
“人已经走了,不必再装了。”
陈七童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看着孙大夫,沙哑道:“多谢大夫再次相救。”
孙大夫摆了摆手,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平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张管事亲自来拿人,说明王爷已经对你起了必杀之心。我最多只能再拖延一两天。”
他走到桌边,放下一个比平日更大的药瓶:“这里面是‘固魂丹’,能助你快速稳定魂伤。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陈七童:“你……好自为之。若有什么后手,尽快准备吧。王府的天,真的要变了。”
说完,孙大夫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似乎也不愿在此地多待。
房间里,陈七童握着那瓶冰凉的固魂丹,眼神冰冷如刀。
老王爷的耐心耗尽,杀机已现。
孙大夫的庇护即将到达极限。
时间,只剩下最后的一两天。
他低头,看向自己心口的位置,感受着那点经过初步淬炼后、似乎更加坚韧的魂灯碎钻,又摸了摸怀中那枚温润的黑色玉简。
恐惧?或许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打开药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凉药香的固魂丹,没有丝毫犹豫,吞服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远比汤药精纯磅礴的药力瞬间炸开,如同甘霖般滋润着他干涸的魂体,魂灯碎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稳定!
然后,他再次闭上眼睛,意识沉入识海。
不是调息,而是直接开始参悟《幽魂养灯篇》中,那最为凶险,却也可能是他唯一生机的部分——
“纳寂灭为薪”!
他没有太多时间按部就班了。必须在追兵再次到来之前,掌握一丝主动,哪怕……付出更大的代价。
幽暗的客房中,少年盘膝而坐,面色平静,唯有眉心微蹙,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与自身命运的豪赌。
魂灯微芒,于绝境中,悄然勾勒着反击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