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翠踩着廊下的桂花残影快步回来时,鬓角的碎发都沾着汗,一进内殿就急声道:“娘娘,查清楚了!这王太医跟高曦月根本就是一条船上的!”
金玉妍正靠在软榻上翻医书,闻言抬眼,指尖还停在“孕期忌服药材”那一页,语气平静:“慢慢说,怎么个牵扯法?”
“奴婢找张全连夜去查的,”澜翠端起宫女递来的凉茶猛灌一口,才压下急促的呼吸,“王太医老家是江南的,当年他还是个小郎中的时候,父亲得了重病没钱治,是高曦月的爹——也就是时任江南巡抚的高大人,不仅给了银子,还举荐他进太医院当差!这救命之恩加提携之情,王太医能不跟高曦月一条心吗?”
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上次春桃来咱们宫送那碗有问题的安胎药,里面的‘滑胎散’就是王太医给的!张全找了太医院的小药童打听,说王太医前阵子偷偷领过红花、附子这些偏性大的药材,还特意磨成了细粉,当时药童觉得奇怪,现在一想,根本就是给高曦月做滑胎药用的!”
金玉妍指尖抵着紫檀木桌面,轻轻敲击出“笃、笃”的闷响,眼底没什么波澜,心里却早把账算得明明白白——难怪高曦月被禁足了还敢蹦跶,解禁后更是直接送毒手串上门,原来是有太医当靠山,既能悄无声息地配毒药,事后还能帮她掩盖痕迹,这胆子自然就大了。
“看来这王太医,是把高曦月当成再生父母了。”金玉妍冷笑一声,抬眼看向澜翠,“你现在就去找张全,让他多派两个人盯着王太医的药箱和太医院的药材库,但凡王太医给长春宫或者咸福宫送药,不管是给谁用的,都得悄悄把药材明细记下来,尤其是那些能害人的猛药、偏药,一点都不能漏。”
澜翠点头应下,刚要转身,又被金玉妍叫住:“还有件事——高曦月送的那串蜜蜡手串,你找个锦袋装着,明日请李太医来复诊的时候,想办法让他‘无意’中看到。”
“李太医?”澜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娘娘是想借李太医的嘴,把这事捅到太后那儿去?”
“李太医是太后身边的人,最是谨慎,又懂药理,只要他看到手串,一准能察觉不对劲。”金玉妍指尖划过榻边的锦缎,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咱们不用主动说什么,李太医心里有数,自然会把消息递到太后跟前。太后本就对高曦月骄纵跋扈不满,再知道她敢对皇嗣下手,就算不立刻处置她,也定会多留个心眼,往后高曦月想再搞小动作,就没那么容易了。”
澜翠一下子明白了,连忙点头:“奴婢懂了,明日一早就去安排!”
第二天清晨,启祥宫刚洒扫干净,澜翠就捧着装有手串的锦盒,站在宫门口等李太医。不多时,就见李太医背着药箱,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太医袍,慢悠悠地走来,身后还跟着个小药童。
“李太医,您可来了!”澜翠连忙迎上去,语气热络,“娘娘今早说有些头晕,正等着您来诊脉呢。对了,昨日奴婢收拾东西,翻出一串手串,看着成色不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蜜蜡,您懂行,待会儿能不能帮着瞧瞧?”
李太医性子温和,闻言笑着点头:“不过是举手之劳,待会儿诊完脉帮你看看便是。”
进了内殿,金玉妍靠在软榻上,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倒不是真晕,是故意用了点薄粉,装出虚弱的样子。李太医上前坐下,指尖搭在她的腕脉上,闭目诊了片刻,眉头微蹙:“娘娘胎象倒是稳固,就是气血有些虚,近日是不是没休息好?”
“许是夜里总醒的缘故。”金玉妍顺着话头说,眼角余光瞥见澜翠正拿着锦盒凑过来,“劳烦李太医多开些安胎的方子。对了,澜翠说有串手串想让您帮忙看看,您给掌掌眼。”
澜翠立刻把锦盒递到李太医面前,打开盒盖:“太医您看,这是前几日别人送的,奴婢也不懂,就怕是什么假货,戴久了伤身子。”
李太医放下脉枕,伸手拿起手串,指尖刚碰到珠子,神色就微顿了一下——这蜜蜡看着圆润,触感却比寻常蜜蜡凉些,而且珠子缝隙里似乎藏着些细粉。他不动声色地把手串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极淡的杏仁味飘了过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是鹤顶红的味道!
他面上依旧平静,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假装是想刮掉缝隙里的污垢,轻轻往珠子缝里一刺,再拔出来时,针尖已经变成了乌黑色!
李太医眼底闪过一丝惊色,随即迅速掩去,把手串放回锦盒,语气平淡:“这手串成色倒是不错,就是缝隙里积了些污垢,怕是放久了沾染了浊气。娘娘如今怀着龙裔,最忌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往后还是少戴饰品为好,免得浊气扰了胎气,影响身子。”
金玉妍心中了然,顺着他的话点头:“多谢李太医提醒,我晓得了,往后定不多戴。”
诊完脉,李太医开了方子,又叮嘱了几句安胎的注意事项,便带着药童离开了。刚走出启祥宫,他脸上的温和就不见了,脚步也快了几分,直奔慈宁宫——这事关皇嗣安危,他必须立刻禀报太后。
送走李太医,澜翠忍不住问:“娘娘,您说李太医会不会把这事告诉太后啊?”
“他一定会去。”金玉妍靠在软榻上,端起宫女递来的燕窝羹,用银勺轻轻搅动着,“李太医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最是忠心,而且他深知后宫争斗的厉害,这种谋害皇嗣的事,绝不敢隐瞒。太后向来看重规矩,又疼惜腹中的孩子,知道高曦月这么大胆,绝不会坐视不管。”
她舀了一勺燕窝羹送进嘴里,甜润的口感漫过舌尖,眼底却没什么温度:“高曦月以为有王太医当靠山,就能为所欲为,却忘了宫里最忌讳的就是谋害皇嗣。她送手串的时候,怕是没想着,这手串会变成扎向她自己的刀子。”
澜翠听得连连点头,又想起张全那边的消息:“对了娘娘,张全说昨日王太医给咸福宫送了一帖药,药材里有当归、川芎,还有一味没写在方子上的桃仁——这桃仁可是活血化瘀的,高曦月又没怀孕,用这个干什么?”
“她不用,自然是想给别人用。”金玉妍放下银勺,眼神冷了几分,“怕是在为永琏的生辰宴做准备呢,想趁宴会人多眼杂,把这药掺进什么东西里,让我喝下去。不过现在有太后盯着,她就算有这个心思,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正说着,殿外传来小宫女的通报:“娘娘,慈宁宫的刘嬷嬷来了,说是太后娘娘让她来送些安胎的补品。”
金玉妍眼睛一亮——来了!她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快请刘嬷嬷进来。”
刘嬷嬷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脸上带着比往日更温和的笑意:“嘉嫔娘娘,太后娘娘听说您近日有些头晕,特意让御膳房炖了些燕窝雪莲羹,还找了些安胎的玉佩,让老奴送来给您。”
她把食盒递给宫女,又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块温玉玉佩,递到金玉妍面前:“这玉佩是太后娘娘常年戴在身上的,据说能安神安胎,娘娘戴着,也能让太后放心。”
金玉妍接过玉佩,触手温润,连忙躬身道谢:“多谢太后娘娘惦记,臣妾感激不尽。”
刘嬷嬷笑着扶起她,话里有话地说:“太后娘娘说了,您如今怀着龙裔,是宫里的大事,不管是谁,都不能让您受委屈。若是有人敢在您面前耍花样,尽管告诉太后,太后定会为您做主。”
金玉妍心中彻底踏实了,知道太后这是已经收到李太医的消息,特意让刘嬷嬷来给她撑腰。她笑着应道:“臣妾晓得了,定不辜负太后娘娘的关怀。”
刘嬷嬷又叮嘱了几句安胎的注意事项,才起身离开。看着她的背影,澜翠兴奋地说:“娘娘,太后这是明显在帮咱们啊!高曦月要是再敢动手,太后第一个不饶她!”
“这只是开始。”金玉妍摩挲着手中的温玉,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太后既然知道了手串的事,定会暗中盯着高曦月和王太医,他们往后不管做什么,都得束手束脚。永琏的生辰宴很快就要到了,高曦月和素练想在宴会上动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随风飘落的桂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高曦月以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却没想到,自己早已一步步走进了她设下的局。这后宫的争斗,从来都不是比谁的靠山硬,而是比谁更能沉得住气,谁更能抓住对方的把柄。
高曦月的好日子,确实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