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心乱
那场马场之行,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了圈圈涟漪。回程后,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不一样了。
傅璟深为她冰敷时指尖那笨拙却专注的触感,他抱着她时胸膛传来的温热,还有他凝视她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她无法解读的深邃……所有这些细节,都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温度。
她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留意他的行程,会在听到他车声时心跳微快,甚至在他偶尔因为“穹顶计划”而对她进行一些看似常规的“数据观测”(比如询问她的睡眠、心率等)时,也不再仅仅是感到被审视,而是会忍不住去猜测这背后是否有一丝超越研究的关心。
这种情绪的悄然转变,让她感到惊慌。她清楚地记得契约上那条冰冷的条款——禁止动真心。她也反复告诫自己,傅璟深是一个没有情感认知的人,他所有的行为都基于逻辑和目的。
可是,心……似乎并不完全受理智的控制。
然而,就在她心绪纷乱,几乎要溺毙在那一点点虚幻的暖意中时,傅璟深的态度却骤然降温。
承
从马场回来后的第三天开始,傅璟深明显地疏远了她。
他不再与她共进早餐,即使偶尔在餐厅碰到,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快速用完餐离开,仿佛她不存在。晚上他回来得更晚,甚至有几个夜晚,林晚不确定他是否回来了。书房那盏台灯,不再为她(或者为他自己)亮到深夜。
他恢复了最初那个冰冷、遥远、不可触及的傅氏总裁模样。甚至,比最初更加冷漠。
之前那种偶尔流露的、哪怕只是程序化的“温柔”,或者深夜书房里无声的陪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她的眼神,重新变回了纯粹的审视与评估,不,甚至比那更冷,带着一种刻意拉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像一盆冰水,将林晚心头那点刚刚萌芽的、不合时宜的悸动,浇得透心凉。
困惑,失落,还有一丝被愚弄的难堪,交织在她心头。
她做错了什么?是因为马场上她不经意流露出的、可能逾越界限的依赖?还是顾言澈的提醒起了作用,让他决定及时止损,将她重新严格界定在“观测样本”的位置上?
她无从得知,也没有立场去询问。
转
这天下午,林晚独自在别墅的花园里散步,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阳光很好,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远远地,她看到傅璟深和顾言澈从主宅走出来,似乎要外出。傅璟深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冷硬。他正低头对顾言澈交代着什么,语气是惯常的公事公办。
林晚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站在一丛茂盛的玫瑰后面。
傅璟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交代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朝她这边扫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绚烂的花丛,短暂地交汇。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屏住呼吸。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片漠然的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没有一丝意外或停留,就像看到花园里一件普通的摆设。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自然地移开,仿佛她与旁边的玫瑰、远处的树木没有任何区别。他继续对顾言澈说完未尽的话,然后径直走向等候的座驾,没有回头。
顾言澈跟在后面,经过林晚附近时,对她投来一个略带歉意的、复杂的眼神,随即也快步跟上。
车子很快驶离,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林晚站在原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刚才他那一眼,比任何冰冷的言语都更具杀伤力。那是一种彻底的、将她排除在他世界之外的漠视。
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之前那些短暂的、让她心乱的“特殊”,或许真的只是她的错觉,或者,只是他出于某种目的(比如“穹顶计划”的观测需要)而进行的短暂调试。
一旦调试结束,或者出现了“程序错误”的苗头,他就会立刻重启,恢复出厂设置。
合
林晚慢慢走回别墅,脚步有些沉重。
梅姨看到她,依旧是那副标准的、不带感情的表情:“林小姐,傅先生交代,他今晚有应酬,不回来用餐了。”
“知道了。”林晚低声回应。
她走上楼,回到那个宽敞、奢华却冰冷的客房。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精心打理却毫无生气的花园。这里的一切都很完美,很安全,却唯独没有“人”的气息。傅璟深用他的冷漠,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又筑起了一道更高、更厚的冰墙。
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左胸的位置。
那里,有一种闷闷的、酸涩的疼痛,在清晰地提醒她——你动心了。
你对一个永远不可能给你回应的、没有心的男人,动了不该有的妄念。
这是契约明令禁止的,也是她飞蛾扑火般的愚蠢。
毫无睡意。她坐在书桌前,摊开一本专业书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顾言澈发来的信息,内容与傅璟深无关,只是例行确认明天她去医院进行“穹顶计划”月度体检的行程安排。
看着“穹顶计划”那几个字,林晚的心猛地一揪。
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不仅束缚着她的身体(定期的体检与数据监测),如今,似乎也开始侵蚀她的心。
傅璟深突如其来的疏远,是否也与这个计划有关?
她第一次,对这个一直笼罩在迷雾中的“穹顶计划”,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与探究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