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规则游戏
傅璟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固有的、掌控一切的节奏。他没有在门口停留，也没有换鞋，径直走向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林晚。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也随之笼罩下来。林晚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站起身，像下属迎接上司，但最后一丝倔强让她强行压住了这个冲动，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傅璟深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她。他的眼神依旧是那种纯粹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送达、需要确认状态的物品。
“还习惯吗？”他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关切的意思，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询问。
林晚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里很好，傅先生。”
傅璟深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也不在意。他抬手，解开了西装外套唯一扣着的纽扣，动作流畅而优雅，随即在她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沙发因为他身体的重量而微微下陷，发出轻微的皮革摩擦声。
“既然开始了，有些规则需要明确。”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冷静，“这能确保我们的‘合作’高效，且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林晚的心微微一沉。该来的，总会来。
“第一，作息。”傅璟深的声音平稳得像在朗读一份技术文档，“我通常七点起床，晚上十二点前休息。非特殊情况，希望你不要在这些时间制造噪音。你的时间自行安排，但离开这栋房子，需要提前向梅姨报备行程和预计返回时间。”
“第二，着装。”他的目光扫过她身上简单的棉质长裙和开衫，“公共区域，请保持得体。衣帽间会为你准备合适的衣物，出席特定场合前，会有人为你搭配。私密空间，随你。”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语气稍微加重了几分，“关于我的家族。”
林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的祖父，傅鸿振，是傅氏目前的掌舵人。他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召见’你。”傅璟深用了一个非常传统的词，“他为人传统，注重门第和礼仪。在他面前，你需要表现得……足够温顺，并且，对我们‘相爱’的过程和细节，要有统一且无懈可击的说辞。这一点，顾言澈会提前帮你准备好资料。”
他没有提及父母，似乎那是一个不需要讨论的话题。
“此外，傅家还有一些旁支亲属，他们或许会对你表现出‘兴趣’。”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记住你的身份——我选择的，并且深爱的女人。不必怯懦，但也无需主动挑衅。有任何无法处理的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将一个复杂而潜在的危机四伏的家族关系，用最简洁的语言概括完毕，仿佛在布置一项工作任务。
林晚静静地听着，一条条规则像冰冷的代码，被输入她的脑海。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即将被投入一个名为“傅家”的残酷战场。
“我明白。”她低声回应。
傅璟深看着她顺从的样子，眼神没有任何变化，继续说道：“最后，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界定。”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又似乎只是为了让接下来的话更具分量。
“在契约存续期间，你需要履行作为‘女友’的一切表面义务，包括但不限于必要的肢体接触，以维持关系的可信度。”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肢体接触？
“但是，”他的话音一转，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逾越的界限感，“记住协议条款。不要投入不必要的感情，不要产生任何工作关系以外的期待。这只是一场交易。”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划清了楚河汉界。既要求她完美扮演深情，又警告她切勿入戏。
就在这时，梅姨无声无息地出现，微微躬身：“先生，林小姐，晚餐准备好了。”
傅璟深站起身：“先用餐。”
餐厅同样巨大而冷清，长长的餐桌足以容纳二十人，此刻却只在顶端摆放了两副精致的餐具。食物被依次送上，摆盘精美得像艺术品，分量却少得可怜。
用餐过程安静得令人窒息。傅璟深进食的动作优雅标准，如同经过精确计算，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林晚食不知味，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她偷偷抬眼打量对面的男人。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完美得不真实，却也冰冷得像一座雕塑。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如何“表演”深情，如何进行所谓的“必要肢体接触”。
“明天，”傅璟深放下银质的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晚上有一个小型的私人聚会，你需要出席。”
林晚握着叉子的手一顿。
这么快？她还没有任何准备。
“是什么性质的聚会？”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
“一些商业上的合作伙伴，携眷出席。”傅璟深回答，“氛围相对随意，是你适应角色身份的第一步。”
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补充道：“不需要你刻意表现什么，保持你昨晚在宴会上的状态即可。少说话，多观察。”
他指的是她面对法国收藏家时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的状态。原来，那也被他纳入了“评估”范围。
“好的。”林晚应下。
内心却无法平静。明天，她就要正式开始“傅璟深女友”的表演了。面对那些精明势利的商界人士，她真的能胜任吗？
晚餐在沉默中结束。
傅璟深起身，似乎准备离开餐厅，回他的书房或者二楼那个“禁区”。
就在他经过林晚身边时，脚步却微微一顿。
林晚正低着头，思考着明天可能面临的情况，忽然感觉到一股清冽的、带着雪松气息的压迫感靠近。
她下意识地抬头。
傅璟深就站在她身侧，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衬衫领口精致的锁边，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温热。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耳侧散落的一缕碎发，将它们别到她的耳后。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耳廓的皮肤，带着微凉的体温。
林晚浑身猛地一僵，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一股战栗感从被他触碰的耳廓瞬间蔓延至全身。
他的动作很轻柔，甚至可以说得上体贴。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像是在完成一个设定好的程序步骤，不带任何情感色彩。
“头发乱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收回手。
然后，不再停留，径直离开了餐厅。
林晚僵在原地，耳廓上那微凉的触感久久不散，像是一个烙印。
他刚刚……是在演示什么是“必要的肢体接触”吗？
如此自然，如此亲密，却又如此……冰冷。
林晚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刚刚被他触碰过的耳朵，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异样感。
她忽然意识到，这场“规则游戏”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傅璟深是一个最高明的演员，他能完美地演绎深情，而她，这个情感的“初学者”，真的能在这样的对手面前，守住自己的心，不越雷池一步吗？
她看着傅璟消失的门口，心中第一次对那条“禁止动真心”的条款，产生了实质性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