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刑场。
人山人海,却非常安静。
空气中混杂了恐惧、兴奋与汗臭的诡的异气味。
苏辰就站在监斩台之上,最高的位置。
他穿着那身象征着皇后身份,却又无比刺眼的侍女宫装,身后是两排手持利刃,面无表情的禁军。
他的位置,甚至比名义上的主审官,大理寺卿,还要高半尺。
台下,王氏一族三百七十一口,无论男女老幼,尽数被捆绑跪地,嘴里塞着破布,发出绝望的呜咽。
人群的最前方,正是那个让他家破人亡的元凶之一,王振。
此刻的他,早已没有了朝堂上的嚣张,只剩下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死死地钉在苏辰身上,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
苏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午时三刻已到。
监斩官颤抖着,扔下了手中的令牌。
“斩!”
噗!噗!噗!
刀光闪过,一颗颗头颅冲天而起,滚落在地。
温热的鲜血,像喷泉一样,染红了整片刑场。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冲垮了空气中所有的杂味,直灌入苏辰的鼻腔。
他看着那一具具倒下的无头尸体,看着那一张张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沾满尘土与血污的脸。
这是他日思夜想的画面。
是他从地狱爬回来的唯一执念。
可现在,当这一切真实发生时,他的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喜。
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空虚。
和茫然。
这就……结束了?
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灵魂都变得轻飘飘的,不知该去向何方。
就在此刻。
数百丈外,皇城最高的观星楼上。
姬凝霜一袭黑色的龙纹劲装,负手而立,遥遥望着刑场的方向。
那足以让天地变色的血色,映在她冰冷的凤眸中,却激不起半点波澜。
她从小就向往着话本里,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纯真爱情。
多可笑。
可惜,她们这些生在姬氏皇族的女子,根本没有资格拥有。
姑姑们,那些惊才绝艳的皇姐们,都在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因为凤鸣九天的功法反噬而香消玉殒。
她不想死。
姬凝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落在了刑场上那个单薄而孤寂的身影上。
苏辰。
希望,你能终结我们姬氏一族的命运。
你是我的男人,没错。
但将来……你或许,也是我那些妹妹们的男人啊。
想到这里,女帝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极为复杂的,混合着霸道占有欲与一丝无奈的古怪神情。
哼。
到时候,让你偷着乐吧!
这么多女人……
累死你算了!
种猪!!!!!
“……”
女帝呵呵一笑,这是连带着把自己也骂了,这这什么事啊!!!
刑场的人群,渐渐散去。
苏辰转身,麻木地走下监斩台,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站住!”
一声娇喝,带着哭腔与怒火,从侧面传来。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焰,猛地冲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永安长公主,姬灵儿。
她那张明艳张扬的脸上,此刻挂满了泪痕,一双漂亮的眼睛又红又肿,死死地瞪着苏辰。
“皇姐说……你是她的皇后!”
姬灵儿的声音里,充满了被欺骗的委屈和嫉妒。
“那我怎么办?我还要你做王妃呢!她答应过要把你赏给我的!她骗我!”
苏辰一怔。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没力气应付这个小辣椒。
然而,姬灵儿却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很凉,却抓得极紧。
“现在外面所有人都叫你鬼后!丞相那帮老东西,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你!”
她急切地拉着苏辰,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
“你别回宫了!跟我走!我让外公(镇北侯)保护你!有他在,谁也不敢动你!”
苏辰的脑袋,嗡的一下。
又来一个?
一个疯子还不够,又来一个要把他藏起来的?
他想挣脱,可姬灵儿抓得死死的,像一只护食的小兽。
就在两人拉扯之际。
一个冰冷如三九寒冬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永安公主,请注意你的言行。”
苏辰和姬灵儿同时回头。
只见不远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穿银白色制式铠甲,身披白袍的女将军。
她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姿挺拔如松,一张脸庞线条分明,宛如冰雪雕琢,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表情。
唯有一双眸子,锐利如出鞘的利剑,让人不敢直视。
大夏兵马大元帅,秦冷月。
女帝最忠诚的利刃,也是北境数十万大军的最高统帅。
此刻,她那剑一般的目光,正落在姬灵儿紧紧抓着苏辰手腕的手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本公主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臣子来管!”
姬灵儿见到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毫不示弱地回怼。
秦冷月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她的挑衅。
她对着苏辰,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冰冷。
“臣,奉陛下之命,前来请苏月姑娘回宫。”
她特意加重了那个请字。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与苏月姑娘有肢体接触。”
话音一落。
姬灵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这哪里是传旨,这分明是在当众打她的脸!
苏辰心中叫苦不迭。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趁着姬灵儿愣神的瞬间,巧妙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她手中挣脱出来。
“多谢公主厚爱,奴才……奉旨回宫。”
他对着姬灵儿匆匆行了一礼,便快步跟上了秦冷月,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修罗场。
只留下姬灵儿一个人,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
回宫的路上,一路无话。
秦冷月走在前面,步伐沉稳有力,身上的铠甲发出轻微而规律的摩擦声。
她就像一座移动的冰山。
就在即将进入宫门时,秦冷月突然放慢了脚步,与苏辰并肩。
她没有看他,只是目视前方,用一种极低的声音警告道:
“你现在是众矢之的,丞相一党视你为眼中钉。公主的好意,只会加速你的死亡。”
“离她远点。”
苏辰心中一动。
他有些疑惑,这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女将军,为什么要提醒自己?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秦将军……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秦冷月脚步一顿,侧过头,那双冰冷的眸子第一次正视他。
“你扳倒王振,为北境枉死的数万将士,讨回了公道。”
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属于军人的铁血与峥嵘。
“我秦冷月,欠你一个人情。”
原来如此。
苏辰了然。
但……
秦冷月的语气,猛地一转,一股森然的杀气,如实质般透体而出!
“倘若你敢有半点伤害陛下的心思,或者做出任何有损陛下威严的事情……”
她盯着苏辰,一字一顿,杀机毕露。
“天涯海角,我必杀你。”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入了宫门。
苏辰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好家伙。
又是一个女帝的狂热粉丝。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现在就是行走在刀尖上,一边是想独占自己的女帝,一边是想抢走自己的公主,还有一边是随时准备砍了自己的女将军。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
凤仪殿,后方的演武场。
苏辰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去时,姬凝霜早已等在了那里。
她换下了一身龙袍,穿了一件方便活动的黑色劲装,将那曼妙火爆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看着苏辰,那双凤眸里,带着一丝审视,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仇人的血,让你成长了不少。”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变得无比冷酷。
“但,还不够。”
话音未落,她随手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扔过来一本泛黄的古籍。
苏辰下意识接住。
古籍的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五个大字。
《葵花宝典·兵阵篇》。
苏辰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我艹!
这玩意儿还有续集的?!
而且还是讲兵阵的?
用绣花针组成战阵去杀人?这他妈是什么鬼才想出来的?!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姬凝霜那带着无尽威严与冷酷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从今天起,朕要亲自教你,如何用你手中的绣花针,杀光朕的所有敌人!”
她走上前,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点在苏辰的眉心,一股冰凉的杀意瞬间侵入。
一个残忍的,充满了玩味的弧度,在她唇边勾起。
“第一个……就从丞相的宝贝儿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