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之内。
姬凝霜那双锐利的凤眸，在昏暗中死死地盯着苏月，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看透。
“不还钱？”
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
以朝廷的信誉发行国债，然后赖账不还？
这是何等疯狂，何等自掘坟墓的想法！
一旦如此，大夏皇朝的信誉将彻底破产，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届时，不用那些世家豪族动手，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的皇位淹没！
这个苏月，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在试探自己！
苏月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他凌迟的目光。
他依旧保持着恭顺的姿态，跪坐在床榻边，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清晰地传入女帝的耳中。
“陛下，奴婢说的‘不还’，并非是赖账不还。”
“而是……让他们没有机会，来找我们要钱。”
姬凝霜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说清楚。”
“是。”
苏月组织了一下语言，用最简单，也最冰冷的方式，剖开了他这个计划最血腥的核心。
“陛下，我们可以将‘国债’分为两种。”
“一种，是明面上的。
以‘充盈国库，抵御外敌’为名，向天下所有富商世家发行。
这一种，利息不必太高，但必须言而有信，到期连本带利，如数奉还。这是为了树立朝廷的信誉。”
姬凝霜的眼神，稍微缓和了一些。
这还像点话。
但，这并不能解决她眼前的困局。
“关键，是第二种。”
苏月的声音，陡然压低了三分，透着一股幽幽的寒气。
“我们可以私下里，由陛下最信任的心腹，去接触那些……
反对新政最激烈，根基最深厚的世家大族。
比如，丞相李善，太尉刘忠……”
他每说出一个名字，姬凝霜的瞳孔便收缩一分。
这都是朝堂上，最让她头疼的硬骨头！
“我们告诉他们，陛下发行国债，实乃无奈之举，是安抚天下人的缓兵之计。真正的大头，还是希望他们这些‘国之栋梁’能鼎力相助。”
“所以，这一份私下里的‘国债’，我们可以许以他们……五倍，甚至十倍的利息！”
“什么？！”
饶是姬凝霜心性沉稳，此刻也忍不住失声！
十倍的利息！
这已经不是借钱了，这简直就是抢钱！
国库的钱，全给他们都不够还的！
“陛下，请听奴婢说完。”苏月的声音，依旧平稳。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可以拿宫里的宝物抵押。
那些世家，平日里看似忠君爱国，实则个个都是贪得无厌的饿狼。十倍的利润，足以让他们失去理智，将家族百年的积累，全部都押上来！”
“他们甚至会觉得，这是陛下在向他们低头，是他们这些旧臣的胜利！”
“他们会疯狂地吞下这块肥肉，甚至会为了抢夺更多的份额，而内斗不休。”
姬凝霜没有说话。
但她的呼吸，已经变得有些急促。
她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李善那些老狐狸，表面上推三阻四，背地里却为了这天大的利益，争得头破血流。
“然后呢？”她追问道，“等他们把钱都投进来了，朕拿什么去还他们十倍的利息？”
“陛下，我们不需要还。”
苏月抬起头，那张在烛光下显得愈发娇媚的脸上，却带着一丝与容貌截然相反的残酷。
“等到约定的期限将至，在他们满心欢喜，准备来找朝廷兑付本息的时候……”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了最关键的后续。
“我们，就以‘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的罪名，将他们……一网打尽！”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姬凝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看着眼前的苏月，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惊骇！
这哪里是什么侍女！
这分明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这个计策，太毒了！
这已经不是谋略了，这是绝户计！
先用无法抗拒的利益，将他们的钱财全部吸干。
然后再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们连人带家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到那个时候，人死了，家族抄了。
他们投进来的钱，自然就成了“谋逆”的罪证，被朝廷名正言顺地“没收”！
不但一分钱利息都不用付，连本金都省了！
甚至，还能顺势抄了他们的家，将他们世代积累的万贯家财、万顷良田，全部收入国库！
一石三鸟！
既解决了国库空虚的问题。
又铲除了反对新政的政敌。
还顺便把他们侵占的土地，全都收了回来！
姬凝霜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自认杀伐果断，手段狠辣，但与苏月这个计划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杀人，还要诛心！
让他们在最得意，最贪婪，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从云端，狠狠地摔进地狱！
“证据呢？”
许久，姬凝霜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声音干涩地问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月的声音依旧轻柔，“陛下是天子，陛下的意志，就是证据。更何况，只要抄了他们的家，总能找出几封‘来往信件’，找到几个‘人证’，还有抵押的‘宝物’变成脏物！”
“届时，再将我们支付给那些普通商贾的国债利息，拿出来公之于众。”
“天下人只会看到，朝廷言而有信，按时还钱。而李善等人，是因为谋逆才被抄家，他们的钱，是罪证，是活该！”
“如此一来，民心非但不会动摇，反而会因为陛下铲除奸佞，而更加归心！”
“一举，可定乾坤！”
苏月说完，便重新低下头，不再言语。
整个寝宫，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姬凝霜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月。
这个外表看起来比女子还要柔弱、胆怯的“侍女”，此刻在她眼中，形象已经彻底颠覆。
这不再是一个解药，一个抱枕。
这是一柄剑！
一柄为她量身打造的，最锋利，最阴毒，最不择手段的……影子利刃！
她忽然笑了。
先是低低的轻笑，随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
数日来压抑在她心头的阴霾、烦躁、憋闷，在这一刻，随着这酣畅淋漓的笑声，一扫而空！
“好！”
“好一个‘分而化之’！”
“好一个‘一举定乾坤’！”
她猛地从床榻上起身，赤着脚，走到苏月的面前。
她伸出那双冰凉如玉的手，轻轻地，挑起了苏月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苏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欣赏。
“你，果然是朕的宝贝。”
苏月的身体，配合地微微一颤，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不安。
“奴婢……奴婢只是胡言乱语，请陛下恕罪……”
“恕罪？”姬凝霜的指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划过，带来一阵战栗的触感。
“朕要赏你！”
“赏你……这天下间，至高无上的荣宠！”
她那双冰冷的凤眸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是权力的欲望之火，也是……占有的火焰。
她忽然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吐在苏月的耳边。
“今夜，不必走了。”
“就在这里，好好地……伺候朕。”
啊？？？？？
殿下，你不要过来啊！
臣妾没有军粮上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