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后的高脚椅上，泷川像只猫，整个人瘫软着。
她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自己酸痛的右肩，零三九的光球也失去了平日的活泼，蔫蔫地摊在咖啡机上，光芒都黯淡了几分，像颗电量不足。
一下午的兵荒马乱仿佛还在眼前。
小小的咖啡店不知为何客流激增，泷川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连指尖都染上了洗不掉的咖啡渍和奶沫。
零三九也没闲着，忙不迭地提醒\/
“三号桌美式去冰加浓！”
“七号桌那位女士要的燕麦拿铁，备注少糖！”
“小心！左边那杯卡布奇诺快洒了！”
一人一球，愣是忙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此刻，夕阳的金辉斜斜地铺满半间店面，喧嚣终于退潮，留下一片难得的宁静。
晚饭时间，谁还会来喝咖啡呢？泷川甚至开始盘算待会儿是去隔壁街打包那家有名的扬州炒饭，还是犒劳自己一份加火腿丁的豪华蛋炒饭。
“叮铃——”
清脆的风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这片疲惫的安宁。
泷川掀起眼皮望去。
门口站着的不是食客，而是沈独光身边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宋助理，宋理。
宋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泷川脸上，声音平稳无波。
“泷川小姐，打扰了。沈总想请您做一杯咖啡，外带。”
泷川撑着吧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语气带着点懒散，不像是第一次那样反驳的嘲讽。
“宋助理，我记得我的店，规矩是‘只支持堂食，不提供外带’。沈先生是知道的。”
宋理脸上没有半分被拒绝的尴尬，反而露出一丝公式化的微笑。
“沈总说，您二位已是朋友了。朋友之间，这点小小的破例，想必泷川小姐不会介意？所以，才让我冒昧前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
“沈总还说，老板您今天辛苦了。”
“朋友？” 泷川挑眉，舌尖无声地咂摸了一下这两个字，似笑非笑。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意式咖啡机，动作恢复了流畅。
“行吧。还是他之前喝的那个春日，四分甜？”
宋理沉默了片刻，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这个沈总并未具体说明。”
泷川手下动作不停，最后温热的奶泡注入浓缩液中，拉出一个简洁流畅的树叶。
“那就还是这个。”
她将纸杯稳稳封好，套上隔热套，推到吧台边缘。然后，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着宋理，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宋助理，转告沈总，没有下次了。”
宋理脸上的公式化笑容纹丝不动，微微颔首。
“好的，泷川小姐，话一定带到。”
他拿起那杯温热的“春日”，转身离开，步履依旧从容。
“啧，鸿门宴之后是糖衣炮弹，现在直接派特使上门索要贡品了？”
零三九的光球幽幽地飘起来，绕着那杯被带走的咖啡转了个圈。
“这沈独光，攻城略地的节奏把握得挺精准啊。”
泷川没搭理它的吐槽，重新瘫回椅子上，摸出手机开始刷短视频。
零三九也凑过来，一人一球对着屏幕里搞笑的猫狗大战看得津津有味，暂时将疲惫和沈总裁的朋友策略抛在脑后。
“待会儿去打包份蛋炒饭吧，” 泷川揉着肚子提议。
“加两个蛋那种，回家舒舒服服吃。”
“附议。” 零三九的光球兴奋地闪烁了一下，“要那家老王炒饭，锅气足！”
等到天色彻底暗沉下来，街灯次第亮起，泷川利落地起身关灯锁门。
卷帘门“咔哒咔哒”落下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她拎起帆布包，零三九自觉地钻进去，目标明确地朝着飘散着诱人香气的老王炒饭摊位走去。
很快，一份金黄喷香的蛋炒饭就拎在了泷川手里。
塑料袋透出的温热熨帖着掌心，也勾起了更深的饥饿感。
她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自己那方小天地。
只是一辆黑的跑车无声地滑到她身侧，稳稳停下，车窗降下，露出沈独光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轮廓分明的脸。
他一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向拎着蛋炒饭的泷川，唇角微扬。
“老板，一起回家？”
泷川脚步顿住，“沈先生要带我回家？” 她语气带着点明知故问的调侃。
“顺路。” 沈独光笑容不变，语气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
“我们都是朋友了，这点举手之劳，老板能赏脸吗？”
朋友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泷川看着他坦然的目光，又掂量了一下手里沉甸甸的蛋炒饭和走回去的距离，很干脆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行啊，那就多谢沈先生举手之劳了。”
车子平稳启动，融入夜色中的车流。
“今天，多谢老板愿意破例。” 沈独光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带着一丝真诚的笑意，“宋理回来告诉我了。”
泷川低头摆弄着装着蛋炒饭的塑料袋，头也没抬，声音闷闷的，却清晰地传出来。
“破例？沈先生不也为了让我吃上小雅轩，给他们破了不外送的大例？彼此彼此。”
沈独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随即又放松，唇边的笑意加深，却没有再接话。车厢内再次陷入安静，只有低沉的引擎声和窗外掠过的流光。
“我住在第三排呢。”
看着就驶入别墅区，泷川开口。
沈独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笑意盈盈。
“我也是第三排呢，真巧。说不定我们还是对面呢。”
泷川挑了挑眉，没说话。
一旁的零三九却忍不住了，它学着沈独光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道。
“哦，说不定我们还在对面呢。”
泷川一听，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抬手就往零三九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哎哟，” 零三九捂着脑门，委屈巴巴地说道，“暴力，我又没说错什么，你为什么又打我？”
泷川因为沈独光在旁边，不好直接训斥零三九，只能默默地伸出手，在零三九那光球般的身体上揪了一把。
虽然零三九是光球的样子，但泷川总能精准地揪到那一点点实体的感觉。
“疼疼疼，老板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零三九立刻求饶起来。
泷川这才松了手。
很快，车子到了第三排。
“我住第七栋。” 泷川解开安全带，拎着蛋炒饭准备下车。
“那有点不巧，” 沈独光的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遗憾，“我在第十栋。”
他侧过身，看着泷川推开车门，“不过没关系，送朋友到家门口是应该的。”
车子在第七栋门口短暂停留，泷川下车，关好车门。
沈独光对她微微颔首，车子再次启动，无声地滑向前方更深的夜色里。
泷川转身，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转角，才掏出钥匙走向自家大门。
她一边走，一边对着腰间的帆布包低声吐槽。
“听见没？第十栋。刚才在车上是谁阴阳怪气学人家说话的？嗯？”
零三九猛地从包里窜出来，光球几乎要怼到泷川脸上，带着委屈的控诉。
“我又没说错，他明明就是想跟你做邻居，不然干嘛特意强调顺路和朋友？他那点心思，我可是清楚很。”
泷川没好气地瞪了它一眼，一边又要上手去摸零三九。
零三九慌忙躲闪，光芒乱闪。
“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他是宇宙第一正直总裁，行了吧。”
泷川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
“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压缩包小说，哪天把自己看短路了。”
零三九敢怒不敢言，光球委屈巴巴地缩成一团，率先从门缝里飘了进去。
泷川跟着推开门，玄关感应灯应声而亮。
突然一声几乎属于零三九的惊恐尖叫，毫无预兆地从客厅方向传来。
泷川心头猛地一沉，手里的蛋炒饭差点脱手，她几乎是瞬间冲了进去。
“怎么了？”
客厅中央，零三九的光芒剧烈地高频闪烁着，像接触不良的灯泡。而在它正前方的沙发靠背上，稳稳地站着一只鸟。
那是一只极其漂亮的鹦鹉。一双漆黑如豆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人性化的沉静，看着冲进来的泷川。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零三九惊恐未定的嗡嗡余音。
就在泷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惊得愣在原地时，那只漂亮的鹦鹉优雅地偏了偏头，红宝石般的鸟喙开合，吐出的竟是一句字正腔圆的人语。
“泷川大人，我来请求您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