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沉思片刻，开口道：“今天这个总结，咱们还是从一个问题开始——太子应当具备什么样的素质，才算合格？”
李承乾没想到今日的问题竟然是直接针对自己。他从登上太子之位起，无论是父皇还是教导他的先生们，天天耳提面命，对这问题再熟不过，自觉也有几分心得。
“秦川，这问题你问得好。”他挺了挺胸膛，信心满满地说，“我就是太子，这我现在就可以回答。”
秦川笑了笑，轻轻一挑眉：“那你说说看。”
李承乾神采飞扬，侃侃而谈：“以仁德服众，以才能治国，精通权术平衡，明察大势，处变不惊，韬光养晦，体恤民情，积累声望，以社稷长治久安为重，超越私欲。”
说完，他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秦川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太子说得不错。不过我觉得，不论是隐太子，还是当年的齐王殿下，恐怕也都具备这些素质。”
李承乾一愣。他从父皇只言片语中，确实听出对隐太子评价颇高，看来秦川所言不虚。
“那依秦兄之见，当太子应具备怎样的素质？”他一脸疑惑地问。
秦川只吐出一个字：“孝。”
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怔。
不光是李承乾，就连在场的孔颖达和长孙皇后也都露出不解之色。
“孝？”李承乾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可隐太子在这方面做得也挺好啊。父皇和皇爷爷都这么说的。”
秦川冷冷一笑：“好？从哪看出来的？”
他语气顿了顿，目光如刀：“一个当兄长的，镇不住家中兄弟，引起萧墙之祸，不但让自己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还没能保住父亲的权柄——你说，这叫孝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评价太重了。隐太子虽早已不在人世，但“孝”字是纲常之本，如今竟被当众扣上“不孝”的大帽子，实在太狠。
李承乾虽然觉得秦川言辞激烈，但竟一时无言以对。
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心中疑问：“那……父皇呢？他当年也是太子。这‘孝’字又该如何评说？”
秦川点了点头，微笑道：“不错，有点儿长进了，胆子变大了。”
他说着，目光灼灼：“我要告诉你，陛下，才是真正扛起‘孝’字的真男人。”
这话一出，众人全都怔住了。
李世民虽是明君，但唯独这“孝”字，从没人敢提。毕竟他曾手刃兄弟，囚禁亲父——这孝道，与他八竿子打不着。
如今竟有人敢举“孝”字之旗来歌颂李世民？连拍马屁都没人敢拍这块儿！
孔颖达当即起身，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秦先生，还请说清楚，让老夫开开眼。”
秦川转头看向李承乾：“太子，你不明白？”
李承乾摇了摇头。
秦川又望向长孙皇后：“娘娘，您是陛下的枕边人，也不明白吗？”
长孙皇后强压内心的波动，艰难地吐出一句：“秦先生……您就别再问了，还是赶紧说吧。”
秦川伸了个懒腰，轻描淡写地开口：“你们有没有想过，陛下带人冲入太极殿时，是怎样一番场面？”
他顿了一下，缓缓扫视众人，眼神落在李承乾身上。
“天策府诸将身经百战，他们为从龙之功而来，怎么可能会让太上皇活着？必然是一拥而上，意图斩杀旧主，拥立新君。”
这话一落，众人脸色陡变，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秦川继续道：“而陛下，一定是在混乱中竭力压制了天策府众将，才保下了太上皇。那一刻的艰难，我无法想象。但在一群杀红了眼的将军中护住一人——那绝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孔颖达呼吸急促，额角渗汗，声音发颤：“秦先生……你所言，可有凭据？”
秦川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太上皇我也接触过，是真正的英雄人物。你总不能说，他贪生怕死吧？”
“以他的性格，当时最可能的做法，是自刎保全名声。可他没有。他选择了活下来——忍辱活着。”
“为何？”
“因为他看到陛下那一刻拼死护他的模样，不愿让他背上弑父之名，才放下尊严苟活于世。”
崇文馆内，死一般寂静。
李承乾喃喃开口：“这……这只是你的猜测吧？”
砰！
长孙皇后猛地拍案而起，怒声喝道：“承乾，你放肆！”
她的声音中充满痛心与怒意，随即颓然坐下，罕见地不顾仪态，用双手捂住面庞，仰头望天，久久未言。
整个崇文馆静得连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众人都明白，这一刻的沉默，就是最直接的答案。
玄武门之变——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样简单、那样黑白分明。
时间过去了许久，崇文馆内依旧无人出声，所有人都沉浸在秦川方才那番话的余韵中，久久无法回神。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打破了沉寂。
“太子殿下，该上课了。”
是教授太子骑射的教头到了。
长孙皇后猛地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滚，今天下午太子有别的课。”
来人一听，不敢多问，连忙应声退下。
长孙皇后抬手揉了揉脸上的神情，转头看向秦川：“秦先生，您刚才说的那个‘太子之孝’，是不是还没说完？”
秦川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确实还有一些没说完……不过也不急，来日方长，明日再说也无妨。”
长孙皇后轻轻摇头：“不是说今天是总结吗？那就一鼓作气说完吧。”
秦川脸色一僵，似乎有些为难，他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娘娘，实不相瞒，今日讲了这些，心里颇感沉重，实在有些压抑……小人想着，下午这时，原本是用来歇息的，还请娘娘见谅。”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居然有人敢和皇后说“我要休息”？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长孙皇后没有动怒，只是语气加重了一些：“今天我无论如何都想听到一个完整的结论，秦先生，您看……行个方便吧？”
秦川面露无奈，低头叹了口气，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要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