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凉,海蓝就那样靠着墙坐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却难掩浑身的僵硬。从三妹出事到现在,整整三天了。这三天里,他几乎没合过眼,神经一直紧绷着,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关于海丽的动静。
眼皮像坠了铅块,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疲惫像潮水一样涌来,淹没了他强撑的清醒。他把头轻轻靠在墙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竟是在这样僵硬的姿势里,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海丽从混沌中醒来。腹部的疼痛减轻了些,可身体依旧虚弱得厉害。她动了动手指,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病房,然后就定格在了墙角。
昏黄的夜灯下,海蓝靠着墙坐在地上,头歪向一边,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他的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变得有些凌乱,整个人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疲惫和憔悴。
海丽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她承认,看到他这副样子,她不是不难受。这三天,他寸步不离地守着,笨拙地喂她吃饭,耐心地给她擦身,夜里她稍微动一下,他就会立刻惊醒,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可心里的那道坎,就是迈不过去。她总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年二哥的父亲把他们几个一起带走,是不是她就不用在那个冰冷的家里泡冰水,不用被养父母打骂,不用被周明轩欺骗,更不会失去那个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的孩子?
这份不甘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里,让她没办法轻易原谅。
海丽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他身上流连,看着他因为久坐而微微蜷缩的双腿,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心里的酸涩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海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瞬间从迷茫变得清明,直直地看向病床上的海丽。
四目相对的瞬间,海丽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别过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心脏“砰砰”地跳着,有些慌乱。
“你醒了?”海蓝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半夜,不再睡会儿吗?”
他说着,撑着墙壁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可刚一动,就“嘶”地吸了口凉气。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双腿早就麻得失去了知觉,刚站直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海丽下意识地转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手甚至微微抬了起来,像是想扶他一把,但很快又克制地放了下去,重新别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海蓝稳住身形,揉了揉发麻的双腿,虽然疼得龇牙咧嘴,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没事,坐久了有点麻。你是不是渴了?还是想上厕所?”
他一边说,一边跛着脚走到病床边,拿起旁边的水杯,倒了点温水,递到她嘴边:“喝点水吧,嘴唇都干了。”
海丽没有张嘴,也没有看他。
海蓝也不勉强,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又掖了掖她的被角,动作轻柔:“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叫醒我,别自己忍着,知道吗?”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轻轻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海蓝不敢再坐回地上,怕又睡着了听不见动静,就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海丽的侧脸,轻声说:“三妹,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理我了,再跟我说话,好不好?”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哥和四妹、五弟。我那时候年纪小,被父亲带走的时候吓坏了,后来想找你们,却被他看得很紧,一直没能如愿。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们,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伤害已经造成了。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用一辈子来弥补,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倾诉。海丽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比刚才放松了一些。
海蓝见她没有表现出厌烦,就继续说着,从小时候一起在奶奶家爬树掏鸟窝,说到大哥偷偷给他们藏糖果,说到四妹小时候总爱跟在她身后叫“三姐”,说到五弟调皮被奶奶打屁股……
那些遥远而温暖的记忆,像涓涓细流,慢慢流淌在寂静的病房里。
海丽的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了。那些被苦难掩盖的美好,其实一直藏在心底最深处,被二哥的话轻轻一勾,就全都涌了上来。
她依旧没有说话,却悄悄侧过了一点身子,让自己能更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海蓝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心里一喜,说得更起劲了。他没有再提那些伤心事,只捡着开心的回忆说,语气里带着笑意,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虽然贫穷却充满欢乐的童年。
夜还很长,但病房里的气氛,却不像之前那么冰冷了。
海丽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就在身边的气息,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下来,疲惫感再次袭来,不知不觉地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的眉头没有皱着,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浅的、不易察觉的弧度。
海蓝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知道,三妹心里的冰,正在一点点融化。
他轻轻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虽然依旧疲惫,却觉得充满了希望。只要能这样守着她,一点点靠近她,再多的辛苦,也值得。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两人身上,带着一种温柔而宁静的力量。有些伤痕,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完全愈合,但只要有爱和陪伴,总能在上面开出新的希望之花。而海蓝愿意相信,属于他们兄妹的那朵花,很快就会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