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年春的周一，深圳科技园的晨光刚漫进乐居生活的玻璃门，研发部的工位上就飘着零星的聊天声 —— 小吴正跟小陈炫耀周末刚买的二手自行车，说 “以后上班不用挤地铁了”；测试组的姑娘们在讨论新开的奶茶店，连空气里都带着点周末余温的松弛。
建军刚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屏幕还没亮透，就看见张总从电梯口走出来，身边跟着个陌生男人。男人穿一身深灰色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左手攥着台银色平板电脑，右手插在裤袋里，步伐又快又稳，路过工位时，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建军身上，停顿了半秒 —— 那眼神里没有熟悉的笑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随即就移开了。
“大家到会议室开会，五分钟后开始！” 张总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同事们对视一眼，赶紧关掉聊天窗口，拿起笔记本往会议室走。小吴路过建军身边，小声嘀咕：“张总身边那是谁啊？看着挺严肃的，不会是新老板吧？”
建军摇摇头，心里却莫名发紧 —— 上周跟张总聊物联网终端的社区合作时，张总只字没提 “要招人” 的事，今天突然冒出来个陌生人，还特意开全员会，恐怕不是小事。
会议室里，五十个座位很快坐满。张总站在讲台前，把男人往身边拉了拉，清了清嗓子：“给大家正式介绍下，这位是陈立东陈总，咱们公司新任副总裁，负责战略升级。以后技术部、产品部都归陈总管，大家有问题直接找陈总汇报。”
陈总往前站了一步，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时声音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冷硬：“我刚从上海过来，之前在电商平台做过五年战略，知道现在什么方向能赚钱。乐居不能再抱着物联网终端这种‘重资产’不放了，现在的风口是社交电商 —— 用户在哪，生意就在哪，社交就是最大的流量池。”
他抬手点开平板电脑，投影仪把 ppt 投在白墙上，“乐居社交圈” 五个红色大字格外刺眼。“公司决定，成立‘创新业务部’，由张昊任负责人，主攻社交电商，具体方向是‘商户直播 + 用户分享’，让用户在朋友圈转发商户的优惠券，带朋友来消费，商户给平台分成。”
这话刚落，会议室里就响起一阵小声的骚动。张昊坐在第一排，立刻挺直腰板，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意。陈总没管众人的反应，继续说：“资源分配方面，创新业务部划拨 70% 技术资源 —— 包括 5 名后端开发、3 名前端、2 名测试，下周一开始全部到位。”
建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 研发部总共才 15 个人，70% 就是 10 个人，剩下的 5 人里，还要留 2 个做行政支持，真正能做技术的，只剩 3 个。他站起来：“陈总，物联网终端还有 30 家社区的合作没落地，上周刚跟福田区的三个社区签了合同，要是突然抽走人手，终端安装和维护没人做，会违约的……”
“李工，先听我把话说完。” 陈总抬手打断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战略要服从大局，违约风险我会让业务部去谈，要么延期，要么赔偿，不用你操心。物联网终端业务暂时收缩，留 3 个人维护现有商户就行，由李工代管。”
“代管？” 建军愣了一下，这个词像根针，轻轻扎在心上 —— 他从项目立项就带着团队做终端，从硬件选型到互联网对接，熬了无数个通宵，现在却成了 “代管”，还要眼睁睁看着核心成员被调走。他还想再争：“陈总，终端的低功耗优化刚有突破，上周测试数据显示，商户的用电成本能再降 15%，现在放弃太可惜了……”
“李工！” 张总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警告，“陈总是懂行的，知道什么项目能给公司带来增长。你先管好旧项目的维护，别让商户投诉就行，其他的事不用你多问。”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建军头上。他看着张总躲闪的眼神，突然明白 —— 张总早就跟陈总商量好了，今天开会只是 “通知”，不是 “讨论”。他手里攥着的物联网终端测试报告，上周熬夜改了三遍，上面还留着咖啡渍的印记，现在却成了 “没人关心的旧东西”，被捏得发皱。
陈总最后扫了眼全场，目光再次落在建军身上，带着点施舍似的安抚：“李工，我知道你做物联网终端花了不少心思，但做生意不能感情用事。等创新业务部做出成绩，公司赚钱了，再给你加预算做终端也不迟。现在，先顾大局。”
会议只开了二十分钟，却像过了两个小时。散会后，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走出会议室，有人小声议论 “社交电商能不能做起来”，有人则围着张昊说 “恭喜张经理”。张昊被众人围着，抬头看见建军，特意扬高声音：“陈总，我下午能跟您聊聊直播功能的需求吗？我想把商户的商品展示做得更直观些。”
“可以，下午两点到我办公室。” 陈总点点头，两人并肩往办公室走，路过建军身边时，谁都没停下脚步，仿佛他只是个透明人。
建军站在会议室门口，手里的测试报告被捏得变了形。小吴和小陈走过来，脸上满是焦急：“李总，咱们物联网团队要被拆了？我不想去做社交电商，我想做终端的硬件优化啊！”
“我也是！” 小陈跟着说，“张昊根本不懂技术，让他带技术团队，肯定要乱搞！”
建军深吸一口气，把报告塞进文件夹，声音有点发哑：“先别急，我去跟陈总再谈谈，看看能不能多留两个人。” 他知道这话有点自欺欺人 —— 陈总和张总已经拍板，他再去谈，恐怕也只是白费口舌。
走到陈总的办公室门口，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敲门。透过玻璃门，他看见陈总和张昊正凑在电脑前，指着 “社交圈” 的界面图讨论，张昊手里拿着笔，不时在纸上画着什么，两人的笑声隐约传出来，像细小的针，扎得他耳膜发疼。
走廊里，同事们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下周搬去创新业务部的工位。建军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手里的文件夹越来越沉 —— 那里面装着物联网终端的硬件图纸、测试数据、社区合作协议，是他三年来的心血，现在却要被锁进仓库，变成 “没人管的旧业务”。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秀兰发来的短信：“早上给你装的润喉糖记得吃，最近总加班，别上火。” 建军摸出那颗用糖纸包着的薄荷糖，塞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却压不住心里的苦涩。他想起出门时秀兰说的 “要是太累就早点回家”，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 他连 “保住自己的项目” 都做不到，又怎么敢说 “累”？
远处的办公室里，陈总和张昊的讨论声还在继续。建军慢慢转过身，往自己的工位走 —— 下周开始，他就要带着 3 个人，守着那些已经安装好的终端，做着 “维护” 的活，像个守仓库的老人，看着别人在新的战场上冲锋陷阵。而他曾经引以为傲的 “技术核心” 身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 “战略惊雷” 里，碎得连影子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