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染坊余温
晨光透过窗棂，在染坊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清鸢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将那卷染坏的坯布展开——上面还留着昨夜打斗时溅上的暗红血痕，像极了未调好的胭脂色。
“这些都得拆了重染。”她指尖抚过布面，那里的丝线因为浸染了血渍，比别处更沉郁些。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回头，只轻声道，“知道你来了，门没锁。”
凌虚推门进来时，身上还带着晨露的湿气。他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刚买的新染料，靛蓝、赭石、藤黄，码得整整齐齐。“昨儿那批靛蓝不够用了，我绕去城西的染坊铺又挑了些。”
苏清鸢抬眼，见他袖口沾着些草屑，想必是路上穿过了郊外的草地。“不必这么麻烦，我这里还有存货。”
“不一样。”凌虚将染料放在案台上，蹲下身与她平齐，“你看这靛蓝，比咱们之前用的多了层云母粉，染出来会带点细碎的光，像你喜欢的星空。”
她忽然笑了，指尖点了点他的袖口：“又去后山了？草籽都沾在上面了。”
“嗯，”凌虚坦然承认，“看了下水源，比上次勘测时浅了半尺，往后染布得省着点用水了。对了，那几个被打散的墨影阁余党，昨晚被巡防营的人清了，往后不用再担心暗处的刀子。”
苏清鸢捏着那匹坯布的手指紧了紧：“我听说，他们把为首的那个……”
“按律处置了。”凌虚打断她，声音沉了沉，“你不必挂心这些。对了，秦掌柜托人送了新的轧花机，说是能让布面更紧实，等下咱们试试？”
她望着案台上新拆封的染料，忽然问：“你说，那些被卷进这事的染匠，能找回来吗？”
凌虚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几块麦芽糖。“昨天去染坊铺，掌柜的塞的，说给你补补。”他递过一块，“已经让人去打听了，有三个老染匠说愿意回来，明天就能到。”
苏清鸢含着麦芽糖，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喧哗。凌虚起身出去查看，片刻后回来，眉头微蹙：“是之前跟着墨影阁的几个小喽啰，被巡防营的人追得慌不择路，闯到染坊来了。”
她站起身，将那匹带血痕的坯布往怀里一裹：“我去看看。”
“别碰他们的血。”凌虚拉住她，从腰间解下块干净的帕子，“擦手用。”
院门口，三个喽啰被巡防营的人按在地上，其中一个抬头看见苏清鸢，忽然挣扎着喊：“苏姑娘！求你发发慈悲！我们只是被胁迫的，从没害过人！”
苏清鸢看着他们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想起去年冬天，这几人还在染坊外帮着搬过染料桶。她转头对巡防营的头目道：“他们确实没沾过命案，要不……”
“苏姑娘可想好了？”头目抱拳道，“放了他们，往后若再犯事，你可得担着。”
凌虚在她身后低声道：“想保就保，我给他们找活计，断了他们回头路。”
苏清鸢咬了咬麦芽糖，忽然笑了：“我保。往后就在染坊打杂，劈柴挑水，要是偷懒，自有法子治他们。”
头目愣了愣，随即挥手道：“既然苏姑娘担保，那就带走登记下，往后安分些。”
等人走了，凌虚看着她怀里的坯布：“这布还留着？”
“嗯，”她点头，指尖抚过那暗红的血痕，“染深点的颜色，正好能盖住。做面旗子，挂在染坊门口，就叫‘余温坊’。”
凌虚挑眉：“余温？”
“嗯，”她将布抱得更紧些，“再冷的日子，也总有块布能捂热乎不是？”
晨光漫过染坊的晾晒架，新染的布匹在风里轻轻晃，靛蓝色的布面上，细碎的云母粉闪着光，像落了一地的星子。凌虚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染坊的烟火气，比任何奇功秘法都更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