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外三十里，北域丹塔的九重丹炉在暮色中烧得通红，像九颗悬在云底的赤焰明珠。
萧语凝素麻丹袍的下摆被山风卷起，额前那张“逆脉异端”的符纸沙沙作响，红朱砂写的“异”字刺得她眼眶发酸——这是火鼎真人特批的“试炼准入证”，说是准许混血丹修参赛，实则每走一步都要顶着全塔修士的指指点点。
顾长青扛着半旧的药箱跟在她身后，青布头巾压得低低的，活脱脱个落第书生。
他指尖在药箱铜锁上轻轻一叩，藏在袖中的玉符便泛起幽光。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时，他眼角微不可察地跳了跳：【“命运迷雾”生效——目标：萧语凝】【火鼎真人感知偏差：+78%】。
很好，原该刺目灼人的“天命之女”命格，此刻在那些老古董眼里，不过是块勉强能雕的杂玉。
“萧小娘子这是要入塔？”一道谄媚的男声从侧后方飘来。
赤鼻道人搓着双手凑过来，酒糟鼻在火光里泛着油光，“杂脉炼丹最是伤根基，小道这里有包护脉香粉，混在地火里能温养经脉……”他说着便要往萧语凝怀里塞纸包。
顾长青脚步一顿，看似随意地用药箱撞了下萧语凝的胳膊。
趁她侧身时，他指尖已拂过纸包边缘，“命轨偏移”的能力如丝线般探入——识海里突然炸开一片血光：三日后的丹塔废墟中，萧语凝瘫坐在焦黑的丹炉前，丹田处爬满熔岩状的蛛网，正一寸寸啃噬她的经脉。
“不必了。”他垂眼整理药箱，声音压得像闲聊，“我家娘子用惯了自配的药粉，外人的东西……怕相冲。”说着便借弯腰系鞋带的动作，将纸包往路边石缝里一倒。
“嘶——”一道急促的抽气声从脚边传来。
丹奴阿灰不知何时蹲在石缝旁，聋哑的少年仰起脸，瞳孔因震惊而缩成针尖，手指在胸前快速比划：“毒！烧魂的毒！”他指了指石缝里残留的香粉，又用力捶了捶自己心口，表情比任何话语都急切。
萧语凝的手在袖中攥成拳。
她原以为顾长青不过是个会说些奇谈的陪考书生，此刻看着阿灰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昨日他说“丹塔试炼不是考丹术，是考命”时的平静——原来他早看得见这些陷阱。
“第一关，辨火识脉！”丹塔山门轰然洞开，火鼎真人的声音裹着熔岩气息砸下来。
这位执法长老半边身子已熔成岩浆状，左脸却还保留着人类的皱纹，此刻正阴恻恻地扫过萧语凝：“混血种，可看清九盏地心火的颜色？”
九盏火灯在丹塔一层依次亮起。
顾长青眯眼望去，那火色表面是寻常的赤金，内里却翻涌着诡谲的紫斑——果然，火鼎真人调换了火源，给混血丹修设了幻焰局。
萧语凝额角的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她盯着第三盏火灯，指尖微微发抖——那火焰明明该是“离火孕雷”的青蓝渐变，此刻却像被搅浑的墨汁，根本辨不清脉络。
观礼台角落，顾长青咬破指尖，鲜血在袖中画出一道淡红符纹。
“因果溯引符，起。”他默念着，识海深处那缕属于萧语凝的“丹神残忆”被轻轻勾动。
下一刻，萧语凝的睫毛猛地一颤——眼前的幻焰突然退去，九盏火灯的颜色流转如呼吸般清晰：第一盏是晨雾里的桃粉，第二盏是暮云后的靛青，第三盏……是她幼时在破庙外见过的，老药农熬药时跳动的橘红。
“第一盏，桃粉离火；第二盏，靛青冥火；第三盏……”她的声音清冽如泉，“橘红续命火。”
全场哗然。
火鼎真人熔浆般的右手“嘶啦”一声捏碎了座椅扶手，左脸的皱纹却挤出个阴鸷的笑：“运气不错……下一轮，可没这么巧了。”
第二关“残方炼丹”。
萧语凝抽到的丹方残页刚展开，观礼台便响起一片嗤笑——“九转凝魂丹？这丹要纯阳丹心做引，她阴中带煞的杂脉，炼不成丹就得爆体！”火鼎真人抚掌大笑：“为防作弊，所有护脉阵法关闭——脉损自负。”
顾长青站在观礼台最末排，指尖在药箱夹层里一摸，摸出枚刻着“幽冥引路符”的铜钱。
他装作整理药箱，趁人不注意将铜钱弹进萧语凝的地火炉眼。
当萧语凝点燃地火的刹那，铜钱微微发烫，十万愿力凝成的光丝顺着炉壁爬进她识海——那缕因丹毒震荡的神魂，突然稳了一瞬。
“逆序归元法。”萧语凝耳边响起顾长青的声音，像前世某个春夜，他在她梦境里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教她画丹火走向图，“丹毒不是要毁你，是要引你去该去的地方。”她咬着牙逆转火候，本要炸炉的丹毒竟顺着她刻意留出的经脉缺口倒流，在丹炉中央凝出枚泛着金纹的残丹。
“轰——”整座丹塔突然嗡鸣起来。
塔底传来炉心童女无意识的呢喃：“开炉……开炉……”这共鸣本该是“丹神亲传”炼成正品时才会触发的圣音。
火鼎真人熔浆般的右半边身子剧烈翻涌，左脸却白得像纸：“杂脉之躯，窃取丹道圣音——来人！押入焚心阵验脉！”
两名持戟修士冲上来要抓萧语凝。
顾长青垂眸望着药箱，指尖轻轻敲了敲夹层——那里躺着枚由“心火种”碎片重炼的“丹引符”，此刻正泛着暖玉般的光。
他望着被推搡着往外走的萧语凝，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你们要验的是血脉……而我要改的，是规则。”
焚心阵外，地火从石缝里钻出来，像赤红色的蛇，正缓缓缠绕上那座黑铁台。
台边立着三个身影，他们额前的符纸与萧语凝的“逆脉异端”不同，写的是“瑕疵天才”——那是丹塔这十年间被判定“资质不纯”的弃子。
夜风卷着丹火味掠过，其中一个少年突然抬头，与顾长青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顾长青摸了摸腰间的印玺，识海里“天命阁”的青瓦又落了几片。
他听见阁内的低语更清晰了些，像是有人在说：“该烧的，从来不是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