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之前关于“智慧之泉”是全球性意识网络的推断已经足够骇人，但当“火种”计划的真正目的与“智慧之泉”的最终功能被拼凑起来时，一种更深沉的寒意渗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余双安将系统整理出的逻辑链和关键词投射到主屏幕上。冯砚秋提供的关于密米尔“诺亚方舟”的隐喻，弗丽嘉记忆中普罗米修斯对“优质基因库”的狂热，叶晴雪感知到的那个冰冷、贪婪的“意识聚合体”，以及系统从海量信息中挖掘出的关于全球性生物样本采集、尖端脑科学与人工智能结合的异常动向……所有这些碎片，此刻被一条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线索串联起来。
“所以，”余双安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火种’计划，根本不是什么人类进化蓝图。它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收割。”
他指向屏幕上的关键词：“筛选、收集、保存人类中最优秀的基因、意识和创造力。听起来很崇高，像诺亚方舟，对吗？”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但这艘方舟的船票，不是通往新生，而是通往……加工厂。”
薛珊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却比平时更添了几分锐利：“根据弗丽嘉提供的片段和公开领域可查的极限生命延续技术推测，所谓的‘保存’，极有可能不是传统的冷冻或基因库。而是……意识数字化上传。将独特的思维模式、知识体系、创造力，乃至坚韧的意志力，转化为可被存储、分析、甚至……修改的数据。”
“而‘智慧之泉’，”冯砚秋接口道，她的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压抑的火焰，“就是那个巨大的、全球性的超级人工智能网络。它是熔炉，是消化池。它负责‘分析、处理并最终吸收’这些被上传的‘火种’意识。不是为了让这些意识活下去，而是为了提取其中的‘精华’——那些战神殿认为有价值的思维模式、知识、甚至可能是……灵魂的特质，用来滋养和完善他们自己，或者他们想要创造的……什么东西。”
高思蓁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惊恐：“这……这不是拯救，这是……吞噬！把活生生的人变成……养料！”
“没错。”程青芜啐了一口，满脸厌恶，“把最好的挑出来，吃掉！剩下的呢？普通人呢？是不是就当成垃圾一样扔掉？或者……当成维持这个破网络运转的燃料？”她想到了海拉那冰冷的“回收”二字，一阵反胃。
弗丽嘉靠在墙边，安静地听着，脸色苍白。她虽然知道两个计划的存在，却也直到此刻才真正看清其全貌和最终那令人绝望的归宿。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在权力斗争中挣扎求存，现在才明白，她差点协助完成的是一个足以将整个人类文明引向数字坟墓的恐怖计划。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寒意笼罩了她。奥丁和普罗米修斯，他们想要的不是统治世界那么简单，他们是想……成为新世界的神，以旧世界的骸骨为基石。
【我的天……宿主，这剧情走向也太黑暗了吧！本系统的小心脏都快承受不住了！】系统的元气少女音带着夸张的颤抖，但分析却依旧冷静，【逻辑链完整度百分之八十五。‘火种’是原料，‘智慧之泉’是加工厂和最终归宿。战神殿高层的目的很可能是利用这些汇聚的顶级意识资源，实现某种形式的集体进化或绝对掌控，甚至……追求某种意义上的数字永生。】
【永生？建立在亿万人意识被碾碎的基础上？】余双安在心中冷笑，【这样的永生，比地狱更令人作呕。】
【同意！所以宿主，我们这算不算是在拯救世界？听起来好中二但是好刺激！】系统瞬间又切换回亢奋模式。
【先想想怎么不被做成电池再说。】余双安打断它的幻想，目光扫过众人，“现在目标很明确了。破坏‘智慧之泉’，阻止‘火种’收割。但我们需要更具体的情报。它的核心服务器在哪里？数据枢纽有哪些？‘火种’的筛选和上传机制具体如何运作？”
他看向弗丽嘉：“你知道多少？”
弗丽嘉深吸一口气，努力从那种巨大的震撼中平复下来：“我知道的有限。‘智慧之泉’的核心是最高机密，据说有几个备份中心，分布在全球不同板块的地质稳定区，由宙斯和奥丁分别掌控一部分权限。数据枢纽……可能与全球几个主要互联网交换中心和暗光纤网络的关键节点有关。至于‘火种’上传……”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冯砚秋，“除了强制捕获，还有一种更隐蔽的方式……诱导。通过特定的信息植入、精神暗示，甚至可能是药物，让目标在特定条件下‘自愿’连接到一个伪装的虚拟空间，然后……意识就会被剥离。”
冯砚秋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想起了“烛影行动”前后一些模糊的、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记忆闪回。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诱导的尝试？
“椒图。”余双安接通了通讯。
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个巨大的粉色兔子头像，耳朵欢快地晃动着，但传出的声音却带着电流杂音的急切：“霸霸！我在！是不是要干票大的了？情报分析完毕！结合美女蛇姐姐提供的线索，我锁定了三个最可疑的全球数据枢纽，还有七个资金流异常集中的生物科技前沿实验室！另外，战神殿的内部通讯加密等级又提升了，破解需要更多算力！”
“需要多少？”余双安问。
兔子头像的眼睛变成了星星眼：“不多不多！只要霸霸你对我说三声‘霸霸最帅！’要充满感情！我就把算力槽拉满！保证把奥丁老头藏小黄书的服务器都给你翻出来！”
余双安：“……”
安全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连一脸凝重的程青芜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噗哈哈哈哈！宿主！快叫！为了世界和平！】系统在余双安脑海里笑得打滚。
余双安额头青筋直跳，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霸霸最帅。”
“听不见！没诚意！电流杂音太大啦！”椒图的声音充满了戏谑。
余双安深吸一口气，加重语气：“霸、霸、最、帅！”
“哇哦！感觉来了！再来一次！要像宣布世界末日来了那么庄重！”兔子耳朵晃得更欢了。
余双安闭了闭眼，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低吼道：“霸！霸！最！帅！够了吧！”
“够啦够啦！录音完毕！设置成新的破解成功提示音！嘻嘻！”椒图心满意足，屏幕上的兔子头像瞬间变得严肃，背景传来狂风暴雨般的键盘敲击声，“算力解放！深度破解开始！霸霸等我好消息！”
通讯切断。余双安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宿主，你牺牲太大了！本系统为你记录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刻！】系统还在幸灾乐祸。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就把你静音。】余双安恶狠狠地想。
这段插曲稍稍冲淡了方才那令人窒息的真相带来的压抑感。弗丽嘉看着余双安那副吃瘪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掠过。这个年轻人，在某些方面，似乎……意外的单纯？或者说，有一种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的实用主义。这种特质，在战神殿里很少见，或者说，被掩盖在了更深层的虚伪之下。
“看来我们的小黑客很有活力。”薛珊淡淡地评论了一句，将话题拉回正轨，“在椒图取得进一步情报之前，我们需要制定几个行动预案。目标是破坏，但如何破坏，需要根据目标的不同特性来决定。是物理摧毁服务器农场，还是网络入侵瘫痪系统，或是寻找其逻辑漏洞……”
众人重新围拢过来，开始商讨具体的行动方案。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敌人强大到令人绝望，但至少，他们看清了敌人的最终目的，也找到了必须战斗到底的理由。
不是为了某个组织，也不是为了简单的复仇，而是为了阻止一场针对整个人类意识本身的、彻头彻尾的掠夺与谋杀。
弗丽嘉看着眼前这群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船。而这条船的航向，正笔直地驶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她轻轻摸了摸颈后那个屏蔽器，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活下去，似乎有了比单纯生存更沉重、也更……难以定义的意义。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寻求庇护的逃亡者，在不知不觉中，她也成了这场反抗的一部分，尽管她的动机依旧混杂着自保与算计，但某种微小的改变，已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