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弥漫着一股兴奋紧张的气息。
木齐章打开装电子表的纸盒，小心翼翼地取出三十块手表，分成三份。
她自己留了十块，递给陈星十块，又将最后十块推到木建军面前。
“二哥，这十块你先拿着卖。”
木齐章语气平静，但眼神里透着鼓励，“记住我跟你说的方法，别急，慢慢来。”
木建军看着眼前这些闪着金属光泽的新鲜玩意儿，手心里有些冒汗。
他不像妹妹和陈星那样沉稳，心里直打鼓：这么贵的东西，真能卖出去吗？
但他想起周晓白，想起自己说过要努力的话，用力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手表装进一个准备好的绒布袋里。
三人推着简易衣架，再次来到机械厂家属区附近那个熟悉的路口。
这次，衣架上只零星挂了几件做样子的衣服，主角变成了他们手腕上和手里捧着的电子表。
木齐章率先戴上一块银色表带的，她没有像普通小贩那样吆喝，安静地站在衣架旁，不时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动作自然。
她手腕纤细，电子表时尚的造型与她普通的外表形成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很快，一个下班路过的年轻女工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表：
“同志，你这表挺稀奇啊？哪儿买的？”
木齐章微微一笑，从包里拿出几块不同颜色的手表：
“南方来的新款，走时准，还带日历。不要票。您看看？”
女工拿起一块仔细看了看，又被新颖的显示方式吸引：
“多少钱？”
木齐章报出一个价格，女工咂咂嘴：“哟，可不便宜。”
“姐，您看这质量，这款式。百货大楼里，光票就卡死人了，还不一定有这新鲜样儿。”
木齐章语气不卑不亢，点出了关键优势。
她又看似随意地补充：
“而且这电池耐用，起码能用一两年呢，算下来一天才几分钱。”
女工显然心动了，犹豫片刻，终于掏钱买下。
这第一单生意，成了！
旁边的陈星采用的是另一种方式。
他军人的气质让人天然有种信任感。
他言简意赅，有男同志问起，他就直接递过去：
“新款电子表，防水，耐磕碰，适合干活戴。”
他演示了一下如何读数和调整日期，动作干脆利落。
不少男工觉得他靠谱，价格虽高但也爽快地买了。
木建军一开始有些放不开，手里攥着绒布袋，不知如何开口。
他看到妹妹和陈星接连开张，心里着急。
这时，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路过，好奇地瞄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
“哥们儿，你这兜里鼓鼓囊囊的啥好东西？”
木建军一咬牙，掏出几块表：
“电子表，新鲜玩意儿！”
他学着妹妹的样子，介绍功能，但语气有些生硬。
小伙子笑了笑：“你这人实在，不像是会忽悠的。多少钱？”
木建军报了价，小伙子也没多还价，直接买了一块。
这意外的顺利，给了木建军巨大的信心。
夜幕渐渐降临，路灯亮起。
三个人的摊位前，人流反而比白天更多。
下班的人们，饭后散步的居民，都被这稀罕物吸引。
不要票券，款式新奇，成了最大的卖点。
虽然价格不菲，但对于一些有积蓄的年轻人或双职工家庭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
不到三个小时，令人惊喜的事情发生了，三人带来的三十块电子表，全部售罄。
木建军卖掉了最后一块表，接过钱时，手都有些发抖。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小小的东西，竟然这么抢手。
回去的路上，木建军兴奋得像个孩子，不停地计算着：
“一块表赚xx，十块就是xxx。
我的老天爷，这比我一个月工资还高。”
陈星虽然没说话，但紧抿的嘴角也微微上扬，眼神明亮。
木齐章心里也激动，但更多的是验证了判断后的踏实感。
电子表作为“奢侈品”的利润空间，果然远超服装。
“今天收成好，咱们包饺子吃！”
木齐章提议道，声音里带着笑意。
“好！”
木建军第一个响应，前所未有的积极，“我去买肉剁馅。”
他说完，一溜小跑冲向副食店。
小院里很快飘起诱人的香味。
几人都不是光看不做的人，手脚麻利。
木建军和面，剁馅，擀皮，动作麻利，浑身是劲。
陈星在一旁安静地包着饺子，手指灵活，包出的饺子个个挺括漂亮。
木齐章负责煮饺子，灶火映红了她带着笑意的脸。
饺子出锅，白胖胖的像元宝。
木建军却顾不上吃，他找来一个铝饭盒，仔细地挑拣了十几个馅大皮薄的饺子装进去，盖好盖子。
然后，他又从怀里掏出那个绒布袋，里面还剩下一块他特意留下的淡蓝色的电子表。
他用干净的手帕仔细包好手表，和饭盒放在一起。
“我……我出去一趟！”
木建军脸红红的，抱起饭盒和手表，不等妹妹和陈星回应，就急匆匆地跑出了院门。
不用说，他是去找周晓白了。
他要和她分享这份成功的喜悦，更要送出那份代表他心意和希望的礼物。
院子里安静下来。
木齐章和陈星相视一笑，继续吃着热腾腾的饺子。
今晚的饺子，格外的香。
.......
木建军怀里揣着热乎乎的饭盒和用手帕包好的手表，一路小跑来到周晓白家所在的厂部家属院。
这是一片整齐的红砖楼房，与他家住的平房小院截然不同。
他在院门口停下，喘匀了气，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领，才鼓起勇气朝楼上喊道：“晓白同志，周晓白同志。”
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
不一会儿，二楼一扇窗户打开，周晓白探出头来。
看到是木建军，她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建军同志？你等等，我马上下来。”
周家屋内，周母 闻声也走到窗边，悄悄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
看到楼下站着的小伙子身材挺拔，模样周正，虽然穿着朴素，但身板笔直，透着一股憨厚的精气神。
周母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周父低声说：
“老周，你快来看，小伙子长得挺精神，模样周正着呢。”
周父鼻子里哼了一声，头也不抬，故意把报纸翻得哗哗响：
“哼，绣花枕头，就会装样子，我看啊，八成是看中咱家的地位了。”
他嘴上这么说，眼角却忍不住也瞟向窗外。
周母嗔怪地拍了他一下：
“哎呀，你这人，就会唱反调，我看晓白挺高兴的。
你是不是舍不得闺女出嫁啊？”
“胡说什么。”
周父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提高了八度，又赶紧压低，
“谁舍不得了，我是看不上那小子，你看他那傻乎乎的样子，不就是上次……上次帮了晓白一点小忙嘛？
你瞧瞧你女儿，眼珠子都快长人家身上了，没出息！”
他语气酸溜溜的，带着老父亲特有的傲娇和醋意。
周母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眼睛亮晶晶地凑近，压低声音八卦道：
“哎，老周，你说……他俩是不是真有点意思了？我看晓白最近老念叨他……”
楼下，周晓白像只快乐的燕子一样跑了下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毛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柔。
“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
她语气轻快，带着自然的关切。
木建军看到周晓白，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笨拙地从怀里掏出铝饭盒和手帕包：
“我……我们今晚包了饺子，猪肉白菜馅的，给你带了点……还……还有这个……”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帕，露出那块淡蓝色的电子表，
“今天……今天卖得挺好……这个，送给你……”
周晓白惊喜地接过手表，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真好看，还是淡蓝色的。”
她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手腕上那块旧的上海牌机械表，递给木建军：
“帮我拿一下。”
然后喜滋滋地把电子表戴在手腕上，左看右看，伸到木建军眼前：“好看吗？”
“好……好看。”
木建军看着周晓白白皙的手腕和新潮的手表，傻傻地点头，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晚风吹起周晓白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雪花膏香味，让他有些晕乎乎的。
周晓白被他憨厚的样子逗乐了，噗嗤一笑，这才想起问：
“你吃了没？”
木建军老实地摇摇头：“还没……想着先给你送来……”
“呆子！”
周晓白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走，去那边石凳上，一起吃。”
她自然地接过饭盒，领着木建军走向家属院花园里的石桌石凳。
两人在石凳上坐下。周晓白打开饭盒，饺子还冒着热气。
她拿出随身带的手帕垫着，先夹起一个饺子递到木建军嘴边：
“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个动作自然亲昵，让木建军受宠若惊，耳根更红了。
木建军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嘴里含糊地说：“好吃。”
其实他紧张得根本没尝出味道。
周晓白自己也夹了一个小口吃着，嘴角一直带着笑意。
暮色渐浓，路灯发出柔和的光，笼罩着这对年轻人。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细微的咀嚼声和偶尔的低语。
“晓白……”
木建军鼓足勇气，声音还是有些发紧，
“下个星期天有本电影听说很好看……你……你有空吗？”
他说完，紧张地不敢看周晓白的眼睛。
周晓白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低头用筷子拨弄着饭盒里的饺子，小声说：
“嗯……好像……没什么事。”
“那……那我到时候来接你。”
木建军喜出望外，声音都轻快了起来。
“谁要你接，我自己去。”
周晓白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满是笑意。
楼上窗口，周母看着楼下花园里并排坐着的两个身影，忍不住碰了碰身边的周父：
“你看你看，多般配。”
周父哼了一声，终于放下报纸，也凑到窗边看了一眼。
看到女儿笑得那么开心，他紧绷的脸也柔和了一些，嘴上却还是硬：
“哼，要是敢让我闺女受委屈，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说完，他背着手，踱回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