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胡同口的分岔路,木建军停下脚步,拍了拍自行车座:
“二丫,陈星哥,我得先把车还给工友,他下午还得用呢。你们先回小院歇着?”
木齐章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一动。
她转头看向陈星,眼睛亮晶晶的:
“反正回去也是收拾行李,要不......咱们先去看看你那院子?”
陈星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好。正好认认路。”
木建军憨厚地笑笑:“那成,我完事儿直接回厂里。晚上给你们带卤煮回来。”
他跨上自行车,叮铃铃的车铃声渐渐远去。
陈星很自然地提起最重的行李,领着木齐章往公交站走。
等车的工夫,他轻声介绍:
“院子在鼓楼附近,是个一进的小院。旧是旧了点,但位置安静。”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来,车上挤满了人。
陈星护着木齐章挤上车,从兜里掏出四分钱买了票。售票员扯着嗓子喊:
“往里头走,别堵门口!”
木齐章抓着扶手,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灰墙灰瓦的胡同,偶尔闪过一两栋新建的筒子楼。
她心里盘算着,这年代的四合院,虽说破旧,但都是真材实料的老建筑。
放在几十年后,可是千金难求。
车子经过一片正在拆迁的胡同,轰隆隆的推土机声传来。
陈星低声说:“那边要建新商场了。”
木齐章心里一紧,得抓紧时间多看看院子。
在鼓楼站下车后,拐进一条安静的胡同。
青石板路坑坑洼洼,墙头探出几枝嫩绿的枣树枝。
陈星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下,掏出钥匙。“就是这儿。”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比想象中宽敞。
正房三间,厢房两间,虽然漆皮剥落,但屋脊的瓦当还保存完好。
院中央有棵老槐树,树干粗壮,看样子有年头了。
木齐章轻轻抚过冰凉的窗棂,上面雕着精细的如意纹。
她推开正房门,阳光从高窗洒进来,照亮了空荡荡的屋子。
地面是整块的青砖,虽然积了灰,但踩上去很踏实。
陈星跟在她身后:“需要好好修葺一下。屋顶有些漏雨,电线也得重新布。”
木齐章走到院子中间,仰头看着槐树新发的嫩芽。
她想起前世挤在出租屋的日子,想起为房贷奔波的同龄人。
而现在,这样一个完整的四合院,就这样静静地属于他们了。
“挺好的。”
她轻声说,嘴角忍不住扬起,“比我想象的还好。”
陈星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也笑了:“你喜欢就好。等收拾利索了,咱们在树下摆张石桌。”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木齐章推开正房门。
突然,她眼睛一亮,快步走向西厢房:
“这里以前是书房吧?你看这多宝阁的样式。”
虽然房间里空荡荡的,书架也落满了灰,但她语气里满是欣喜。
陈星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难得露出这般少女姿态,眼神温柔。
木齐章蹲下身,仔细查看地砖的纹路,“这些都是老物件,修的时候得找懂行的老师傅。”
她站起身,眼睛发亮:“等收拾好了,我们在这里摆个书桌,那边放个茶台......”望着她神采飞扬的侧脸,陈星心里盘算着: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老院子。
看来得多攒些钱了。
既然她这么喜欢,以后遇到合适的院子,可以再买一两处。
木齐章踮着脚,用软布轻轻擦拭着墙上那幅褪色的山水壁画。
画上的墨迹已经淡去,但笔触间仍能看出当年的功力。
当她擦拭到假山石部分时,指尖触到一块微微松动的石纹装饰。
出于好奇,她稍稍用力按了下去——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整块假山石竟陷进墙内。
紧接着,墙壁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门后是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
陈星原本正在整理书架,闻声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将木齐章护在身后。
“小心!”他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黑洞洞的入口。
军人的本能让他立即进入戒备状态。
他从军装上衣口袋掏出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轨迹。
“你在这儿等着。”陈星嘱咐一句,便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
木齐章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跳不由加快。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下面传来陈星沉稳的声音:
“小章,可以下来了。”
密室不大,仅有半间普通卧室的大小,但四壁都是坚固的青石砌成。
三只硕大的樟木箱整齐地靠墙摆放,箱体上雕刻着精细的缠枝莲纹,虽然积满灰尘,仍能看出做工精湛。
陈星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撬开第一个箱子。
满满一箱金条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幽光,整齐地码放着,每根金条上都打着“足金”的印戳。
第二个箱子里是成套的青花瓷,用柔软的丝绸间隔着,釉色温润,画工精细。
第三个箱子装满书画卷轴。
木齐章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绪飞快转动。
“陈星,”她声音有些发颤,
“得联系你战友的亲戚。
这些物件太贵重,咱们不能要。”
说这话时,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目光却清澈坚定。
尽管内心震撼于这些财宝的价值,但她更清楚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陈星注视她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忽然轻笑出声。
“其实没有战友亲戚。”
他用袖口擦去箱盖的积尘,露出底下模糊的家族徽记。
“这院子的原主人姓沈,叫沈文渊,是位有名的收藏家。”
陈星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带着几分沉重。
“运动刚开始时,沈先生预感不妙,就把大部分藏品分散藏匿。
他有个堂侄,叫沈志刚,从小受他资助读书,后来却带头批斗他。”
陈星的手轻轻拂过装书画的箱子,
“据说批斗会上,沈志刚当着众人的面,把沈先生最珍爱的一幅字画撕得粉碎。”
木齐章屏住呼吸,仿佛能想象那惨烈的场景。
“沈先生夫妇没能熬过去年冬天。”
陈星叹了口气,
“现在占着房契的,是隔了五服的远亲,叫沈志强,在东北插队多年,最近才回城。
他偶然在老宅翻出房契,就急着要换钱出国。”
见木齐章仍蹙着眉,面露不忍,他温声补充:
“你若过意不去,将来捐给博物馆便是。当是给原主积德。”
“好。”木齐章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这个决定让她心里踏实了许多。
她想起什么:“其实...我也得了张房契,”
她小声说,“一直没敢过户,怕惹麻烦。”
“交给我办吧。”
他沉吟片刻,
“最近在清查旧产,正好能操作。”
两人走出密室时,夕阳正好透过格窗洒进来。
木齐章最后回望那三个木箱,轻声道:
“等世道再安稳些,让这些宝贝重见天日才好。”
陈星锁好暗门,山水画恢复如初。
他看着未婚妻被金光镀亮的侧脸,心里泛起暖意,这姑娘看得比谁都通透。
回到院子中,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木齐章站在树下,思绪万千。
她想起沈先生的遭遇,想起这个时代的荒唐,更坚定了要谨慎行事的决心。
这些财富固然诱人,但取之有道才是长久之计。
陈星默默走到她身边:“明天我就去办房契的事。至于这些.......”
他回头看了眼书房的方向,“就先让它们继续沉睡吧。”
夜幕渐渐降临,四合院笼罩在宁静之中。
临走时,木齐章仔细锁好门。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斑驳的木门,安静的胡同,这看似普通的院子,在未来将是无可估量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