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热乎乎的面条,一家人的肠胃和心情都舒坦了不少。
木建国和木建军兄弟俩默契地走到院子里,蹲在墙根底下。
木建国掏出烟卷,递给弟弟一根,木建军摆摆手,自己卷了根旱烟。
“啧,”木建国狠狠吸了一口烟,他吐出烟圈,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老二,你今天瞧见了吧?这陈家人……真他娘的不是玩意儿!”
木建军闷闷地“嗯”了一声,用力嘬了一口旱烟,呛得咳嗽了两声:
“看见了。吃饭跟抢似的,嘴还贱。
那个陈老大,还有他媳妇,一看就不是啥厚道人。”
“何止是不厚道!”
木建国把烟头摁在地上碾灭,语气斩钉截铁,
“那是刻薄!算计都写在脸上了,咱爹娘老实,二丫虽然有心眼,可到底是姑娘家,以后真要嫁过去,碰上这么一大家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他顿了顿,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弟弟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
“建军,咱俩得立个章程。”
木建军抬起头,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认真:“哥,你说。”
木建国一字一顿地说:“以后,但凡二丫在陈家受了半点委屈,不管是因为她那个精刮的婆婆,还是那对阴阳怪气的大哥大嫂,只要她捎个信儿回来,或者让陈星透个风,咱俩必须立马给她撑腰,绝不能让她觉得娘家没人!”
木建军重重点头,憨厚的脸上此刻满是坚决:
“哥,我明白,你放心,我虽然没啥大本事,但有一把子力气,谁敢欺负二丫,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攥紧了拳头,“陈星是个好的,咱不为难他。
但他家里人要是不识相,咱也不能怂!”
木建国拍了拍弟弟结实的肩膀,心里踏实了些:
“对,就是这个理儿,咱爹娘性子软,指望不上。咱这当哥的,就得硬气起来!
得让陈家知道,咱老木家的闺女,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是咱亲妹子!”
兄弟俩在清冷的月光下,你一言我一语,达成了男人间的默契。
离开木家,走在回程的巷子里,王彩凤揉着撑得发胀的肚子,撇撇嘴,意犹未尽地抱怨:
“啧,看着一桌子菜,量也太少了点儿,还没尝出味儿呢就没了。
看来木家这日子,也就表面光鲜。”
陈建国剔着牙,附和道:
“就是,那肉烧得也咸,齁嗓子。
比妈您的手艺可差远了。”
他这话明着是捧陈母,暗地里还是嫌弃木家寒酸。
陈星沉默地走在最后,听着哥嫂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议论,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忽然停下脚步,打断了他们的絮叨:
“大哥,大嫂,妈。过完年,我就要回部队,然后直接去军校报到了。
以后……没什么事,我就不常回家了。”
这话像一块石头,瞬间砸灭了王彩凤夫妇的嘀咕。
陈母猛地转过头,嘴唇张了张,下意识就想说“那你这趟走之前,不得给你大侄子宝根留点压岁钱?”,这几乎成了她每年的固定节目,仿佛陈星的钱就该是她的钱。
可话到嘴边,她猛地对上陈星那双没什么温度带着一丝审视和疏离的眼睛,又想起刚才在木家他那副要“算总账”的狠绝模样。
心里咯噔一下,到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喉咙里像卡了根鱼刺,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二儿子如今翅膀硬了,再不是那个能任由她拿捏的闷葫芦了。
“强扭的瓜不甜”,再逼他,只怕这点表面情分都留不住。
陈建国和王彩凤也是人精,看出陈星去意已决,又怕多说多错再惹毛他,赶紧挤出笑脸: “啊,去军校好,去军校好,前途无量。”
“对对,星子你忙你的,家里有我们呢,放心。”
陈星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没再看他们,转身大步朝招待所的方向走去,背影决绝。
看着陈星走远,王彩凤才松了口气,扯了扯陈建国的袖子,脸上堆起笑对陈母说:
“妈,时间还早,我跟建国去街上逛逛,看看有没有处理卖的毛线,给宝根织件毛衣。”
陈母正心烦意乱,脑子里还在盘算着陈星这一走,以后津贴还能不能按时拿到,听到王彩凤的话,没好气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
“去去去,赶紧去,别在这儿碍眼。”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俩货说是逛街,指不定又想去哪儿偷嘴打牙祭,真真是 “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贴天飞”,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陈建国和王彩凤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留下陈母一个人站在寒冷的巷口,望着陈星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又憋着一股邪火。
她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对这个二儿子,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控制,那种能随意支配他收入和劳动力的日子,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这种失控感,让她又气又怕,却又无可奈何。
陈建国和王彩凤一拐出巷口,离开陈母的视线,王彩凤脸上那点假笑瞬间收了起来,她扯着陈建国的胳膊,快步走到一个僻静的墙角,眼睛闪着精光:
“哎,建国,你刚才瞧见没?木家虽然屋子破,可我看他们屋里那口樟木箱子,料子挺实在。
还有,我借口上茅房,瞥见木齐章那屋里,桌上摆着个崭新的暖水瓶,印着‘先进工作者’呢。
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她语气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陈建国得意地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摸出半截烟点上:
“你当我刚才在院里瞎转悠是白转的?
我借着撒烟,跟木家隔壁那赵老头搭上话了。”
他压低声音:
“你猜怎么着?赵老头说,木齐章这丫头可不简单。
以前在纺织厂就是能干,考上大学前,自己悄没声地置办了房子。
虽说不大,但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房产,在自己名下!”
“啥?”
王彩凤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她一个姑娘家,自己有个屋子?真的假的?”
“十有八九是真的!赵老头跟木家关系还行,应该不会瞎说。”
陈建国吐了个烟圈,眼神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你想想,‘有产不在年高’,这院子现在在她名下,等她跟星子结了婚,那不就是……嘿嘿……”
王彩凤激动地一拍大腿:
“我的老天爷,这可真是‘河里冒泡,有鱼(余)’啊。
闹了半天,木家这破船还有三千钉,藏着这么个金疙瘩。”
她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等木齐章过了门,那就是咱老陈家的人,她的东西,不就是陈家的东西?
星子以后肯定得住部队,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咱家宝根眼看就要长大,以后娶媳妇正缺房子呢。
就算暂时不住,租出去也是一笔进项啊。”
陈建国连连点头,脸上的贪婪毫不掩饰:
“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肥水不流外人田’,到时候,让妈出面去说,星子最听妈的……不对,现在星子翅膀硬了……不过没关系,总有办法。
木齐章一个女流之辈,还能翻出天去?”
两口子越说越兴奋,仿佛那院子已经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把刚才在木家受的那点憋屈全抛到了脑后。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意外发现的“横财”,让他们心花怒放。
“走!”
王彩凤喜滋滋地挽住陈建国的胳膊,
“今儿高兴,咱也奢侈一回,去看场电影,我听说新上的《小花》可好看了。”
“看,必须看。”
陈建国大手一挥,两口子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趾高气扬地朝着电影院的方向走去,全然不知他们觊觎的“肥肉”,远非他们所能啃得动的。
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低估了木齐章的头脑和手段,更忽略了陈星维护妻子的决心。
这一场算计,注定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