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后,黎牧已得六欲真传。
他的道,威力奇大、凶名远扬,可他从未再回过那座旧城。
又是百年后,他坐在高台之上,身披黑衣,目光如霜。
座下弟子跪伏成列,一个个心怀热血、眼露狂炽。
他们开始走他的路,断情、斩念、炼欲为火,视一切挂碍为大道之敌。
他看着这一幕,忽然生出一丝异样。
那日夜深,他唤来一位最年轻的小弟子,年不过十三,聪慧伶俐,最敬他、也最愿走他的道。
他轻声问道:
“若你母亲将死,杀之,可得大道。你愿否?”
小弟子沉默了许久,脸色煞白,终究咬牙点头:
“愿。”
那一瞬,他怔住了。
仿佛有什么沉睡多年的东西,在他心头悄然撕裂开来。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手让其退下。
可当夜,他却久久不能入睡。
雷声滚动在天边。
他坐在窗前,看着灯影摇曳,忽然低声叹息:
“不愿,不该愿意的。”
那声音轻得像一缕魂,连他自己都不敢听清。
可就在此刻,他的心头忽然剧痛如割!
修为震荡,道基微裂。
他骇然盘坐,凝神内视,却发现——
他那本应如日中天的“六欲道心”,在此刻竟隐隐生出了“逆鳞之纹”。
他自己,在推翻自己的道。
接下来的数十年,他再未突破一步。
身旁昔日亲近之人一个个登峰造极,而他仍原地踟蹰,强行闭关百年,皆无寸进。
有旁人请他讲道、授法。
他说自己已无法言道。
直到那年冬末,他独自一人,踏入早已荒废的旧城。
那里的木屋早就塌了,残砖败瓦淹没在漫天风雪中。
他站在废墟前,缓缓跪下。
一言不发。
就那样坐着,一天、一夜。
雪落满肩,鬓角苍白,他忽然轻声呢喃:
“这条路,走不通。”
风雪中,无人回应。
画面至此,缓缓定格——
只剩下他一人,孤身枯坐在昔日祖宅前的背影。
……
玄寅站在场外,看着黎牧的背影,神色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他低声道:
“你为何……要后悔?你不该后悔。”
神音缓缓浮出:
“你走得很像他。”
“你也成了道。”
“可你能确信,百年、千年之后,你还能坚持你的道吗?”
玄寅闻言面色一变,冷笑一声,没有回话。
——而那天洞,还在缓缓旋转。
天地再度变换。
这一回,玄寅猛然惊觉,自己立于一片广袤山巅之上,暮色沉沉。
他低头望去,那山下,是一座已然废弃的古门派遗迹,蛛网遍布,石柱残断。
风中,有一股灰烬般的腐朽之气,这里曾有万千声喧,此刻却只余死寂。
忽有低语,在天洞之中悠悠传出:
“此人,唤作——宴无归,曾为六欲道者,偶得远古残经,悟出欲道异术。”
“他与你有惊人相似。”
幻象映现,天穹之上如流转长河。
那是往昔——
宴无归本非修欲之人,他天资卓绝,却寡言寡语,唯独身侧五人,能与之为伴:
魏问天,自幼结义兄弟;
红豆,青梅之约,道侣未成;
白河,他昔年恩师之子,宛若亲弟;
宋离,是他初入修途后收的第一个弟子;
南音,是他师门中最照顾他的师姐。
五人,是他此生最真挚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