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狗,比周青所料的,还要肮脏。
他伏在暗处,一动不动,目光冷漠,死死盯着那丹房深处。
炉火跳跃,红光映在石壁之上,照出一道身影的扭曲姿态。
玄寅的白衣披散,癫狂病态,他身下,是早已失去挣扎力气的女修,泪痕斑驳。
而在玄寅的身后,墙上赫然悬挂着一方斑驳金漆的木匾。
【清微斋座师】
五个字端正峻雅,字迹分明,是乾元道庭内丹术讲道之地的象征,挂在了许多丹香之地。
周青记得,道庭门中弟子梦寐以求想在这木匾下方听他讲一节丹道。
甚至,那匾额下还供着一尊小小的香炉,香火未绝,檀烟袅袅,仿佛在为他这副“圣人模样”加冕。
他身下,是血,是泪,是人性的撕裂与碾碎;
他身后,是匾,是香,是敬仰与传承。
如此之人,令人作呕。
“好一个座师。”
周青喃喃一句,声音极低,他不是在怕被人发现,而是怕脏了这天地。
他心头却已起杀意,不是怒,而是一种更深的厌。
这种老狗......就该他这种恶人来收拾。
——
太墟玄境,深处荒野,风沙卷起,黄土漫天。
五道身影立于荒丘之上,四男一女,皆着道袍,气息内敛不显,细细感受下都有天罡境界,最高者甚至有天罡巅峰修为。
此时几人正环绕着另一女子缓声言语,语气虽温和,却难掩其中隐隐试探之意。
“许道友,既然你人生地不熟,那不若随我等前往道庭落脚。我乾元道庭为此界三大宗之一,传承已久,底蕴深厚,不失为修行栖身之所。”
为首一名中年男子拱手开口,话语之间带着几分自信与傲然。
“是啊,看许道友模样,应当刚入此界不久,尚未熟悉太墟之境。我等正欲回归道庭,倒也方便同行。”另一青年笑着说道,目光落在女子身上,眼中那抹惊艳之色毫不掩饰。
那女子不过二十出头模样,一身素衣,不染纤尘。
她五官精致,肌肤如雪,眉眼柔和却不失神采,站在那里宛如画中人。
更令人诧异的是,她的修为仅有天罡中期,却独自一人自荒野深处走出,浑身沾染尘土,神情略显茫然。
双方一番交谈下来,才惊觉她对太墟玄境几乎一无所知,连这几大势力名号都未听过,就像是误入此界,且从边荒地带闯出——这实在太不寻常。
要知道,正常进入太墟玄境者,都会从既定入口进入,一落地便是在几大主城中,而那几大主城因布设古阵,镇压法则,几乎感受不到玄境中的天然压制之力。
可此女竟直接现身于荒野深处,能活着走出来,本身就足以引人疑窦。
“许道友,这片荒域压制极强,你这等修为若久留于外,恐难长久行走。”
又一男子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关切,但那目光仍停留在那位女子的眉眼间,难掩炽热。
那女子静静立于风中,素衣被猎猎狂风拂动,显出身形高挑。她神情平和,目光却藏着迟疑与警惕。
若是周青在此,定会一眼认出她——许芷。
数日前,她尚在苍雷城光华阁之中,统筹玉珑仙阙与苍雷城之间的商贸事务。
那日清点货物时,她偶然翻出一枚湛蓝玉牌,通体温润剔透,水意流转,道韵若隐若现。
她起初只当是异宝,但当神识探入其中,霎那间,一股古怪莫测的力量骤然爆发,将她整个人吞噬。
意识恍惚之际,她只觉万籁俱寂,等再次睁眼时,已身处于这片苍茫无垠的荒原。
狂风扑面,黄沙翻涌。
初入此地,她当即察觉到不对——那种源自天地本源的压制之力,要将她生生碾碎。
只是一个呼吸间,她便浑身骨骼作响,甚至有数根细微骨节在体内悄然崩碎。
钻心剧痛传来,她冷汗直流,呼吸滞涩,意识陡然绷紧。
她清楚,若再不设法自救,恐怕顷刻间便要被这片天地硬生生压死!
正当压力愈发可怖,她眼前发黑、神海晃动之际,忽有一股温润的力量自体内荡开,如一层无形的水幕,将那股恐怖的天地压迫自外隔绝。
许芷心中一凛,垂眸望去,只见自己身躯之上,一道道雷霆暗纹浮雕浮现而出,似甲非甲,似纹非纹。
那浮雕紧贴她的皮肤,早年间已与她血肉相融,平日隐于衣袍之下,根本不可察。
若非今日被动激发,她甚至已将其遗忘。
她当即心中一震——这件战甲,正是当年与周青一同在芥域中所得,疑似是从那位强大的青氏族人的储物灵宝中炸出来的。
连周青都曾仔细察看此物后,沉吟良久,最终点头评价:“非残宝,非凡器,此甲......极可能未曾有丝毫破损。”
对他的性子以及阅历来说,能如此评价,便已是极高赞誉。
如今,正是此甲,在关键时刻替她挡下来自此地本源的可怖镇压,使她能够安然无恙的从这荒原深处活着走出。
她目光扫过眼前五人,面色沉静,暗自收敛心绪。
“许道友若无去处,不妨暂随我们一同返回玄元道庭。”
几人中唯一的女修终于开口,语声温婉,神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不过也同样开口道。
显然,她不愿显得落后于同伴,在几人争相邀约之后,不得不开口。
“嗯,那便叨扰几位道兄了。”许芷略作思索,终是拱手应下。
初入此界,她对这片天地几乎一无所知,若能借此机会了解太墟玄境格局、诸宗势力、以及修行之变,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几人对视一眼,皆露出笑意,似乎对她的应允颇为满意。其中那名眼神最为炽热的青年,更是忍不住往前一步,伸手引路。
“许道友请随我来,前方百余里处有座传送台,是我道庭在外设下的几处通道之一,可直返乾元城。”
许芷轻轻颔首,一行六人便朝着相反一侧离去,逐渐消失在了风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