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博士那冷静而直接的问题，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让星枢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滞。联盟随行人员，包括那两位将官，都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了林默。悬空山众人则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宗主的回应。
林默面对奥托博士那近乎质询的目光，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愠色或紧张，反而浮现出一抹淡然的笑意。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回奥托博士身上。
“奥托博士的问题，正在情理之中。”林默的声音平和而清晰，“理论终究是理论，若无实证，确实难以取信。既然联盟抱有诚意，那我悬空山，自然也当展现相应的价值。”
他并未走向殿外，也未取出任何法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双手自然垂于身侧。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宇宙本初的古老、苍茫、包容万象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这气息并不霸道，也不凌厉，却带着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力量。殿内所有人，无论是联盟的科学家、军官，还是悬空山的长老弟子，都在这一刻感到心神微微一震，仿佛自身的灵力、神识，乃至对周围环境的感知，都受到了某种无形力场的轻微影响，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混沌”。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感受。
墨衡眼中精光爆射，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化神期的神识在这股气息笼罩下，仿佛被剥离了层层外壳，直接触及到了周围空间更深层的法则结构，那些平日里难以捕捉的能量流动、微观粒子的生灭，都变得隐约可见。但同时，这一切又仿佛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灰雾之中，看不真切，充满了未知与变数。
奥托博士和他身后的科研团队更是激动得几乎要站起来。他们手中各种精密的便携式仪器发出了密集而轻微的嘀嗒声，屏幕上数据疯狂滚动，能量读数、空间曲率、法则扰动指数都在发生着剧烈而奇特的变化。
“这……这是什么力场？”一名年轻的研究员忍不住低呼，“它……它似乎在让底层法则‘显化’，但又同时施加了‘模糊’效应！”
奥托博士死死盯着林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是力场……这更像是一种……领域的雏形？不，不对，领域是规则的具象化，是秩序的体现。但这……这仿佛是规则本身在‘呼吸’，在‘演化’！”
林默立于这股奇异气息的中心，仿佛成为了连接混沌与秩序的节点。他看向奥托博士，平静地开口：“博士可以将其理解为，我以自身之道，暂时性地‘软化’了此方空间的法则壁垒，让我们得以窥见其下涌动的、更为原始的‘混沌之海’。这，便是混沌感知的基础。”
他心念微动，那股弥漫的气息骤然收敛，凝聚于他右手掌心之上。只见一团灰蒙蒙、不断流转变化的光晕在他掌心浮现，光晕之中，仿佛有星辰生灭，有地火风水涌动，更有一种万物终将归于沉寂的意蕴深藏其中。
“归墟之眼的气息，本质狂暴而混乱，充斥着毁灭与终结的趋向。”林默托着那团混沌光晕，继续说道，“若以秩序之力强行探测，如同逆水行舟。但若以此混沌之力为引，如同顺流而下，虽不能掌控激流，却可感知其流向，窥见其中可能存在的‘礁石’与‘漩涡’——也就是那些理论上存在的、相对稳定的能量节点。”
他手掌轻轻一握，那团混沌光晕悄然散去，殿内那奇异的感知也瞬间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觉。联盟科研团队仪器上记录下的那些异常数据，以及每个人内心深处那种被触及法则本源的悸动，都清晰地证明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奥托博士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看向林默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审视探究，变成了近乎狂热的敬佩与好奇：“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林宗主，您所展示的，是一种全新的、颠覆性的认知和干预世界底层规则的方式！这不仅仅是感知‘归墟之眼’的关键，这本身就是一个足以改变现有灵力科技体系的巨大宝藏！”
墨衡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语气无比郑重：“林宗主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贵宗不可替代的价值。联盟对此再无任何疑虑。现在，我们可以开始商讨具体的合作条款了。”
他挥手示意，身后的文书官立刻打开了一个精致的记录法阵。
谈判正式进入实质性阶段。
墨衡代表联盟率先提出了他们的方案：“基于林宗主的核心地位，联盟同意，在‘深渊探索计划’中，由林宗主担任首席科学顾问兼现场行动总指挥，拥有对探索方向、风险评估及最终行动方案的决策权。联盟科研团队及护卫舰队需听从林宗主调遣。”
这是一个极大的让步，几乎将行动的主导权完全交给了林默。
“但是，”墨衡话锋一转，“为确保联盟的投入获得相应回报，联盟要求，探索过程中获得的所有原始数据，需在联盟‘深渊研究所’内建立同步备份。研究成果的知识产权，由悬空山与联盟共同拥有，任何一方向第三方转让或许可，需经另一方书面同意。”
关于数据备份和知识产权共享，这是联盟的底线。
林默沉吟片刻，回应道：“墨特使，行动指挥权我可以接受。关于数据备份，我可以同意在联合联络处建立加密数据池，联盟科研团队有权在池内进行数据分析，但原始数据的核心密钥必须由我悬空山掌控。未经我方允许，任何数据不得传输至云海范围之外。”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知识产权，悬空山可以接受共同拥有。但必须明确，基于混沌感知法门直接获得的数据与发现，其衍生技术的优先开发权与商业化收益，悬空山应占七成。联盟提供的技术支持所衍生的成果，收益分配可另行商议。”
接下来，双方就资源投入、人员配置、安全 protocols、收益分配细则等展开了激烈而细致的讨论。
联盟方面希望投入更多的舰船和科研人员，以确保探索的效率和安全性，但林默坚持探索初期规模不宜过大，以免打草惊蛇或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主张以小型、精锐的团队为主。
悬空山要求联盟提供更先进的星舰防护技术、高阶空间隐匿装置以及针对虚渊精神污染的顶级防护装备，而联盟则希望悬空山能开放部分古籍资料，供其研究参考。
谈判桌上，林默据理力争，态度坚决而不失灵活。云胤真人和星瑶仙子从旁协助，提供细节支持。铁冠和炎阳长老虽然插不上太多话，但他们那强横的气息和不时发出的冷哼，也无形中给联盟方面施加了压力。
墨衡作为经验丰富的特使，同样寸土必争，但在确认了林默不可替代的价值后，他的底线也变得清晰——只要保住数据共享和部分知识产权，其他方面都可以适当让步。
经过长达数个时辰的反复磋商，一份名为《星域联盟与悬空山关于联合探索“归墟之眼”的框架协定》的初步文本，终于被确定下来。
协定主要内容包括：
一、成立联合探索指挥部，林默任总指挥，墨衡任联盟方代表兼副总指挥。
二、探索团队由悬空山派出包括林默在内的核心成员，以及联盟“深渊研究所”的精英科学家和一支精锐护卫舰队组成。
三、在悬空山云海边缘联合联络处内，建立高度加密的共享数据池，原始数据由悬空山掌控核心密钥。
四、探索成果知识产权双方共同拥有，基于混沌感知的直接成果，悬空山享有70%的衍生权益。
五、联盟负责提供探索所需的主要技术装备、后勤保障及部分高阶资源。
六、悬空山向联盟有限度开放部分非核心古籍资料库。
协定初成，殿内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墨衡看着协定文本，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向林默伸出手：“林宗主，预祝我们合作顺利，希望这次探索，能成为我们共同对抗虚渊征程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林默也伸出手与他相握，目光沉静而坚定：“我也如此期望。不过墨特使，探索‘归墟之眼’凶险万分，我们需要做最充分的准备。我希望联盟承诺的资源和技术，能够尽快到位。”
“这是自然。”墨衡郑重承诺，“我即刻安排，首批物资和技术专家，十日内必定送达。”
当联盟特使团带着初步达成的协定离开星枢殿，前往客舍休息后，铁冠长老终于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乖乖，这谈判比跟虚渊干一架还累！”
炎阳长老也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宗主，您刚才那手真是太绝了！我看那帮联盟的家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云胤真人则是欣慰地看着林默：“宗主运筹帷幄，既守住了底线，又争取到了最大利益，更关键的是，为我宗赢得了宝贵的发展时间和资源。”
林默微微颔首，脸上却并无太多轻松之色：“协定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在于接下来的准备，以及那深不可测的‘归墟之眼’。”
他看向殿外浩瀚的星穹，目光深邃。
“传令下去，按照协定内容，即刻开始筹备。挑选参与探索的弟子，必须是最精锐、最可靠，且对混沌气息有一定适应性之人。”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