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内门深处,灵气浓郁得化不开,丝丝缕缕如烟似雾,萦绕在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之间。一处临崖的精致小榭内,檀香袅袅,琴音叮咚,却驱不散空气中无形的凝重。
叶凌风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灵兽皮毛的玉榻上,月白锦袍纤尘不染,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得不似凡俗。他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那枚温润的古玉灵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中心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润光痕。那光痕,正是昨日焚化坑边,林默体内混沌气旋爆发时,灵佩产生的共鸣印记。
叶青垂手恭立在下首,屏息凝神,将叶七叶九传回的消息,以及自己亲自以神识远距离观察焚化坑后残留气息的感知,一丝不苟地复述完毕。小榭内只剩下崖外流云翻涌的细微风声。
“炼化…污秽兽尸?”叶凌风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磬相击,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他抬起眼帘,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向叶青,仿佛能穿透人心,“灰黑色旋涡?吞噬气息?叶青,你怎么看?”
叶青身体微微一躬,语气带着十二分的谨慎:“回禀少主,此事…诡异绝伦!属下以神识探查过那焚化坑残留的气息,驳杂混乱,死气、煞气、污秽之气弥漫,此乃常理。但其中,确实有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生命精气残留!这缕精气,纯净得不含丝毫杂质,更无死煞污秽的阴邪之感,反而…隐隐透着一股…混沌原始的包容意味!”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这与那林默吸收污秽、炼化兽尸的举动,恰恰能对上!而且,据叶七叶九描述,那灰黑旋涡一闪即逝,却让他们二人炼气后期的修为都感到心悸!这绝非寻常炼气期弟子所能为!属下大胆推测…那林默,要么身怀一件能炼化万物、提纯精粹的逆天异宝!要么…他本身就拥有一种极其罕见、闻所未闻的体质或传承,能化污浊为神奇,纳死气而铸生机!”
“逆天异宝…罕见体质…”叶凌风低声重复着,指尖在古玉灵佩上那道温润光痕处轻轻一点。嗡!灵佩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只有他能感知的清鸣,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叶凌风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那一直以来的淡漠被一种难以抑制的灼热所取代!他猛地坐直身体,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让亭内的琴音都戛然而止!
“混沌…原始…包容…”他盯着指尖的灵佩,仿佛在透过它看着某个遥远而神秘的存在,“叶青,你可还记得,族中那卷残破的《太初异闻录》?”
叶青一愣,随即脸色剧变,失声道:“少主是说…那记载于太古传说中、早已断绝的…混沌道体?!传说能纳天地万气,炼万物为源初…可…可那不是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虚无缥缈之物吗?那林默不过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子…”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叶凌风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即便不是真正的混沌道体,也必然与此有关!否则,如何解释他能引动我这‘蕴道灵佩’的感应?如何解释他能炼化污秽死物而不损自身?这绝非寻常异宝能做到!异宝再强,若无相应根基驱使,也只会反噬其主!那小子,承受住了!”
他站起身,踱步到小榭边缘,俯瞰着下方翻腾的云海,衣袂无风自动,眼神炽热得如同燃烧的星辰:“我的‘紫霄道基’已至三品巅峰,金丹在望!若能融合一丝真正的混沌本源道韵…哪怕只有一丝!我的道基便有极大可能突破至传说中的…二品!甚至…触摸到那虚无缥缈的‘仙品’门槛!届时,莫说流云宗,便是整个青云域,乃至叶家本宗…谁还能与我争锋?!”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叶青:“此乃天赐机缘!是我叶凌风登临绝顶的踏脚石!不容有失!”
叶青被少主眼中那近乎疯狂的野心和志在必得的光芒震慑,连忙躬身:“属下明白!那林默…该如何处置?是否立刻…”
“不急!”叶凌风抬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如同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一个炼气期都未圆满的蝼蚁,翻不出浪花。现在动手,动静太大,难免惹人非议。况且…若他真身怀混沌之秘,贸然夺取,恐有未知凶险。需…万全准备!”
他踱回玉榻,重新坐下,恢复了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但眼神却更加深邃危险:“叶青,你亲自去办几件事。”
“第一,动用我们在外门戒律堂的所有关系,密切关注林默,但不得打草惊蛇!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接触的每一个人!”
“第二,去秘库,取‘锁灵断脉阵’的阵盘!再备好‘玄阴引魂针’!”
“第三,找个由头,把那个青竹苑的执事赵德海给我叫来!这种地头蛇,用好了,就是最好的引路犬!”
叶青心中一凛,锁灵断脉阵!玄阴引魂针!这都是专门用来禁锢修为、剥离根基、抽取本源阴损至极的东西!少主这是要万无一失,彻底绝了那林默的任何反抗和逃脱的可能!
“是!属下这就去办!”叶青不敢多问,领命欲退。
“慢着!”叶凌风又叫住他,指尖轻轻敲击着玉榻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外门小比,是不是快到了?”
叶青不明所以,点头道:“回少主,就在下月初三。”
“很好。”叶凌风嘴角的弧度扩大,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告诉赵德海,让他‘好好关照’我们这位林师弟。小比之前,务必让他…‘精疲力尽’,却又‘名正言顺’地参加小比。我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自己走进笼子的机会!”
叶青瞬间明白了少主的意图——要在小比这个万众瞩目的场合,以“正当”理由将林默带走!神不知鬼不觉!他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属下明白!定会安排妥当!”
叶凌风挥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番充满血腥与算计的指令只是随口闲谈。小榭内,檀香依旧,琴音未起,只有崖外流云翻涌不息,预示着山雨欲来。
青竹苑,演武场。
粗糙的夯土地面被踩得坚硬如铁,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数十名外门弟子正在几名教习的呼喝下,或演练着粗浅的拳脚功夫,或盘膝打坐,努力感应着稀薄的天地灵气。呼喝声、喘息声、偶尔夹杂着教习不满的斥责,构成了一幅底层修士挣扎求存的画卷。
林默站在场地一角,正一丝不苟地演练着流云宗外门的基础拳法《流云手》。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生疏,远不如旁边几个练了数月的老弟子流畅。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夯土地面砸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嗤!青石镇来的土包子,练了半个月,还跟老牛拉破车似的!”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穿着崭新外门服饰的少年,名叫孙兴,炼气三重修为,是青竹苑一个小管事的外甥,仗着这层关系,在外门新弟子中颇有几分跋扈。他正抱着双臂,斜睨着林默,脸上满是鄙夷。
“就是!中品偏上的资质?怕不是测灵碑坏了吧?我看连王大石那傻大个都不如!”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立刻附和,他是孙兴的跟班,李三。
周围的弟子有的低头假装没听见,有的则跟着发出几声低低的嗤笑。
林默仿佛没听见,依旧专注地完成每一个动作,推掌、运劲、收势,一丝不苟。体内,那缕温润的混沌气流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流淌,悄然强化着他的筋骨,淬炼着他的气血。外人只看到他动作迟缓,却不知他每一次发力,肌肉筋骨都承受着远超常人的锤炼负荷。
“喂!跟你说话呢!聋了?”孙兴见林默不理,感觉被落了面子,几步走上前,故意用肩膀狠狠撞向林默的后背!
砰!
一声闷响。
林默身体微微一晃,脚下却如同生根般纹丝不动!反倒是撞人的孙兴,感觉像是撞在了一块微微发烫的坚硬青石上,肩膀一阵发麻,踉跄着倒退了两步才站稳!
“你!”孙兴又惊又怒,脸上涨得通红。他炼气三重,竟然没撞动一个炼气一重都勉强的家伙?
林默缓缓收势,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孙兴,眼神如同深潭,不起波澜:“孙师兄,有事?”
那平静的眼神,却让孙兴心头莫名一悸,仿佛被什么凶兽盯上。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岂肯示弱,梗着脖子骂道:“装什么蒜!老子看你练得跟王八爬似的,指点指点你!不服吗?”
林默的目光扫过孙兴因羞怒而扭曲的脸,又掠过旁边一脸幸灾乐祸的李三,最后落在远处树荫下,几个冷眼旁观、气息明显比孙兴强横许多的老弟子身上。那些人,是赵德海真正的狗腿子。
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无波:“多谢孙师兄‘指点’。若无事,我还要练拳。” 说完,竟不再理会孙兴,自顾自地重新拉开架势,继续演练那套看似笨拙的《流云手》。
“你!”孙兴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响,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但林默那刚才展现的怪异“不动”和此刻沉静如渊的眼神,让他心里莫名有些发怵。加上教习严厉的目光扫了过来,他只能狠狠瞪了林默一眼,撂下一句狠话:“好!你等着!小比的时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罢,悻悻地带着李三走开。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些,看向林默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嘲讽或纯粹的看戏。
林默恍若未闻,心神完全沉浸在拳法的运转和体内混沌气流的微妙呼应中。他能感觉到,每一次肌肉的拉伸、气血的奔涌,都让那缕混沌气流更加凝练一丝。这套粗浅的拳法,在他手中,正被混沌气流悄然改造,成为炼体的最佳途径。
“默哥!你没事吧?”王大石结束了杂役院的劈柴任务,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担忧地看着林默,“那孙兴又找你麻烦?要不要我去…”
“没事。”林默打断他,收拳而立,气息平稳悠长,眼神锐利如刀锋初砺,“跳梁小丑罢了。小比…” 他望向演武场中央那块用于比试的石台,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正是我想要的。”
他需要灵石,需要丹药,需要更多资源来支撑他这条凶险而艰难的混沌道途!小比的奖励,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机会!赵德海的刁难,孙兴的挑衅,甚至那来自更高处的无形阴影…都只会让他的拳头,握得更紧!
演武场边缘的树荫下,一个毫不起眼、如同普通杂役般清扫落叶的老者,浑浊的老眼在林默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他佝偻着背,慢吞吞地扫着地,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在他转身的刹那,袖中一枚刻着“叶”字徽记的传讯玉符,悄然闪过一道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