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关隘之外,那名单骑而来的复燕军使者,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高大的身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土地上。
鲜血从他身上密布的伤口渗出,与泥土凝结成暗红色的血痂,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血泥雕塑。
但他依旧用尽全力,挺直了脊梁,朝着关隘的方向,用嘶哑的嗓音重复着那句绝望的呐喊:
“大燕公主燕倾城,遣使拜见北境王!恳请北境王出兵相助!十万火急!”
声音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带着一种末路英雄的悲壮。
一个时辰后,这名几乎昏厥过去的使者被带到了北境都护府的议事大厅。
大厅之内,气氛庄严肃杀。
顾长生高坐主位,下方两侧,李敢、王平、秦烈等北境核心将领分列而坐。秦凌霜、苏清颜、云梦璃三女则侍立在顾长生身后,神情各异。
使者被两名亲兵搀扶着,他强撑着站稳,从怀中颤抖地取出一封用鲜血浸染过的密信,高高举过头顶。
“北境王在上,此乃我家公主亲笔信。司马景老贼倒行逆施,行焦土之策,断我军民生路,将我五万大军困于洛京城下。如今粮草将尽,危在旦夕!”
他双目赤红,声音里充满了悲愤与恳切。
“我家公主言,我军与北境有共同之敌,皆为大周朝廷。唇亡齿寒,还望北境王念在同盟之谊,发兵相助,或援助粮草,助我军度过此劫!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说完,他便要再次下跪。
大厅内,李敢等将领眼中已经露出了意动之色。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谁都懂。何况,燕倾城若是被灭,他们北境就要独自面对那个用兵如鬼的司马景了。
然而,顾长生却只是淡淡地抬了抬手,示意亲兵接过那封信。
他慢条斯理地展开信纸,信上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将一位高傲公主的落魄与无奈展露无遗。
顾长生看完了。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张无关紧要的账单。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随手将那封足以决定五万人生死的信,丢进了身旁的火盆里。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舔舐上信纸,将其卷曲、焦黑,最后化为一缕飞灰。
“盟友?”
顾长生终于开口,声音不大。
“北境与任何人结盟,但绝不和失败者。”
一句话,让那名使者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充满了绝望与难以置信。
大厅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大都护......”李敢忍不住开口。
但顾长生摆了摆手打断他。他从主座上缓缓起身,踱步走下台阶,脸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算计意味的笑容。
他走到那名几乎要崩溃的使者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顾长生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我是一个商人。”
“只要价钱合适,没有什么不能卖。”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名使者猛地抬起头,呆滞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而顾长生身后的苏清颜,美眸中瞬间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她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自己男人的意图!
这不是军事援助,这是一场趁火打劫!一场将危机转化为泼天商机的“艺术”!
“夫君,你的意思是?”苏清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没错。”顾长生打了个响指,嘴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弧度。
“清颜,你过来。”
他当着使者的面,将苏清颜叫到身前。
“你马上启动四海商会最高级别的紧急预案,我要你策划出一条从北境出发,绕道西边三不管的流寇之地,进入中原的黄金走私商路。”
“然后,给燕公主拟一份详细的商品价目表。”
顾长生伸出一根手指。
“粮食,可以卖。按照市价的三倍。告诉她,这是风险溢价。”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兵器铠甲,也可以卖。一套普通军士的铁甲,市价五倍。至于我们新式的神臂弩、伤药这些违禁品......”
他顿了顿,玩味地笑道,“价格面议,看她的诚意。”
那名使者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趁火打劫!这是敲骨吸髓啊!
“至于支付方式嘛......”顾长生摸了摸下巴,眼中的算计之色愈发浓重,“金银珠宝,我们收。但我们更喜欢实在的东西。”
“告诉燕公主,她可以用她攻下的任何一座城池的矿山开采权来支付,也可以用她未来十年治下所有州郡的商税作为抵押。当然,如果她愿意用她手下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工匠来交换,我们也可以考虑给她打个九五折。”
一番话,让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
李敢、王平等一众武将面面相觑,虽然听不太懂什么“风险溢价”、“商税抵押”,但他们能感觉到,他们这位大都护实在是......太“不做人”了!
这哪里是援助盟友,分明是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着人家卖儿卖女啊!
秦烈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他看向顾长生的眼神中,除了敬畏,又多了一丝深深的忌惮。他忽然觉得,那个司马景虽然可怕,但自家这位大都护,恐怕才是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人。
“听明白了吗?”顾长生看向苏清颜。
“妾身明白!”苏清颜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崇拜,“夫君放心,妾身一定为北境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她知道,顾长生这一手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是要用经济的枷锁,将燕倾城和她的复燕军死死地捆绑在北境的战车上。从此以后,燕倾城每打下一座城,每多收一分税,都是在为北境打工!
顾长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投向那名已经彻底呆滞的使者。
“回去告诉你的公主,我等她的答复。”
“记住,我的耐心和你们的粮食一样,都是有限的。”
......
三日后,洛京城外,复燕军大营。
当谋士温慕白看完从北境带回来的“商业条款”时,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无耻!无耻之尤!这个顾长生简直是披着人皮的豺狼!”他指着那份写满苛刻条件的清单破口大骂。
然而,骂归骂,现实却残酷得让人无法呼吸。
帅帐之外,是数万嗷嗷待哺,士气低落的士兵。
帅帐之内,是已经陷入绝境,别无选择的公主。
燕倾城盯着那份清单,苍白的俏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她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答应他。”
许久,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公主,三思啊!这简直就是卖国条约!”温慕白老泪纵横。
“不答应,我们现在就得死!”燕倾城猛地一拍桌子,眼中迸发出疯狂的恨意,“答应他,我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把今天所受的屈辱,百倍千倍地还给他!”
最终,在一场于秘密地点展开的,堪称史上最艰难的商业谈判之后,温慕白代表燕倾城含恨签下了一系列“卖国条约”。
不久后,一支支插着四海商会旗帜的马队,载着标价“天价”的粮食、药材和兵器,开始沿着那条黄金走私商路,源源不断地开往中原......
而在北境,顾长生看着账本上不断飙升的数字,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