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局势渐稳,林鹿终于得以稍歇。这日,他在后园漫步,见典褚如铁塔般侍立在不远处,目光扫过园中凋零的花木,神情一如既往的憨直,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林鹿心中一动,招手唤道:“典褚,过来。”
典褚闻声,大步走近,甲胄铿锵:“主公,有何吩咐?”
林鹿打量着他,笑道:“你跟在我身边多年,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我视你如手足,却有一事,一直未曾替你张罗。”他顿了顿,问道,“你如今也已年近三旬,可曾想过成家立业,延续香火?”
典褚闻言,黝黑的脸庞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红,他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道:“俺……俺是个粗人,只知道护卫主公,打打杀杀,没……没想过这些。”
林鹿看着他这窘迫模样,不由哈哈大笑,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胡说!英雄岂能无后?你典褚是我朔方猛将,岂能连个家室都没有?”他目光转向不远处那座依旧被白幡笼罩、却已物是人非的原薛铭内府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随即化为决断。
“薛铭那厮,暴虐无道,如今已遭天谴。他那后院里,还留着几个可怜人。”林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与其让她们在那空宅中凋零,或遣散流落,不如给你做个伴。典褚,我将薛铭那五房妻妾,一并赏赐于你,如何?”
典褚闻言,虎目圆睁,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厚赏”惊住了。他虽憨直,却也知那曾是节度使的女人,身份非同一般。“主公,这……这如何使得?俺一个粗胚……”
“有何使不得?”林鹿打断他,正色道,“你典褚多次救我于危难,功勋卓着,胜过薛铭那个病痨鬼百倍!他的东西,你如何受不得?况且,”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其中那张婉,乃是张骏之女。你善待她们,也算……全了一段因果。”
典褚似懂非懂,但见林鹿态度坚决,心中也涌起一股热流。他虽不贪恋美色,但也知主公这是将他视为真正的心腹,给予极大的信任和荣宠。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道:“主公厚恩,典褚……典褚万死难报!俺……俺一定善待她们!”
林鹿亲手将他扶起,温言道:“不必如此。去吧,带着我的令牌,去将人接出来,安置到给你新备的宅院里。以后,好好过日子。”
典褚重重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带着一脑门的混沌与感激,大步流星地去了。
望着典褚离去的背影,贾羽不知何时已来到林鹿身侧,轻声道:“主公此策,一石三鸟。既厚赏了心腹爱将,安其心;又妥善安置了薛铭遗孀,免生是非;更借此,向那张骏,递出了一份无声的橄榄枝。”
林鹿微微颔首:“张骏是个人才,其女若能得个安稳归宿,他心中的怨怼,或许能消解几分。日后能否为我所用,且看造化吧。”
且说典褚持着林鹿令牌,带着一队亲兵,来到了那座依旧透着凄清之气的府邸。原薛铭的五位妻妾被集中在一处偏厅,个个面色惶恐,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何种命运。尤其是张婉,她已知父亲兵败被擒,自身命运更是如同浮萍。
当她们看到如同黑铁塔般、煞气逼人的典褚走进来时,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
典褚看着这群娇弱的女子,也有些手足无措,他努力放缓了那如同雷鸣般的声音,尽量平和地说道:“俺……俺叫典褚,奉主公之命,来接你们去新住处。以后……以后俺会照看你们。”他话说得磕磕巴巴,毫无文采,但那憨直的态度,反而让众女稍稍安心了一些。
张婉偷偷抬眼打量典褚,见他虽相貌凶恶,但眼神清澈,并无淫邪之意,心中稍定。她深知自己如今已是阶下囚般的身份,能被赏赐给这样一位看似耿直的将军,或许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于是,在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气氛中,薛铭的遗孀们,被典褚接离了旧府,安置到了一座宽敞结实的新宅院中。典褚果然如他所说,虽不解风情,却也将她们安置得妥帖,吃穿用度一应不缺,更无苛待。
消息传到被软禁的张骏耳中,他初时暴怒,认为这是林鹿对他的羞辱。但细细想来,女儿能脱离那死气沉沉的旧府,跟了典褚这样一位看似憨直、实则深受林鹿信任的猛将,未必是坏事,至少性命无忧,未来或许还能有个依靠。总比被充入官妓,或随意配给小卒强上百倍。他长叹一声,心中对林鹿的恨意,竟莫名地淡去了几分,转而化作一种复杂的、认命般的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