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天空,仿佛也感知到了这座帝都的绝望,连绵不绝地落下淅淅沥沥的冷雨。雨水冲刷着朱漆宫墙,却洗不净那日益浓重的压抑与腐朽气息。
敏锐的洛阳世家们,已然嗅到了灭顶之灾的味道。贾后的昏聩,嫪独的残暴,宗王军队在外的虎视眈眈,以及城内愈发紧张的粮食与秩序,都预示着这座辉煌了数百年的都城,即将迎来一场可怕的劫难。
开始有世家大族,试图逃离这是非之地。
清河崔氏的一支,在族老崔弘的带领下,趁着雨夜,组织了数十辆马车,装载着细软、书籍和部分族人,试图从南门离开。然而,他们的队伍刚出城不到二十里,便被一伙数量众多的流民盯上了。
这些流民在首领陈盛全的带领下,早已不是当初温顺乞食的羔羊。持续的饥饿与绝望,将他们变成了疯狂的饿狼。他们红着眼,挥舞着简陋的棍棒、锄头,甚至抢来的刀剑,嚎叫着扑向了崔家的车队。
“保护家主!”护卫们奋力抵抗,但流民人数太多,如同潮水般涌来。马车被掀翻,箱笼被抢夺,女眷的哭喊声、兵刃碰撞声、流民的嘶吼声在雨幕中混杂成一片。崔弘在混乱中被一根削尖的竹竿刺中腹部,倒在泥泞中,眼睁睁看着家族积累的财富被洗劫一空,族人四散奔逃。
类似的情景在不断上演。荥阳郑氏留在洛阳的一房,范阳卢氏的旁支……凡是试图外逃的世家队伍,几乎都遭到了流民不同程度的劫掠。即使侥幸击退了流民,前行不久,又会遇到打着“稽查奸细”、“保障地方”旗号的宗王小股部队。
这些藩王派来的“官军”,行事比流民更加“文明”,却也更加贪婪。他们设下关卡,以各种名目盘剥这些逃难的世家,索要巨额“买路钱”,扣留精良车马,甚至强行征召世家子弟充入军中。曾经的膏粱子弟、闺阁千金,在冰冷的雨水和刺刀的威逼下,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用财富和尊严换取一丝渺茫的生机。
而洛阳城内,嫪独面对日益加剧的人口外流(尤其是携带大量财富的世家外逃),下达了更为严酷的命令:严禁任何人等无故出城,尤其是世家大族及其资产,违令者,以通敌论处,格杀勿论!
城门守军增加了数倍,盘查极其苛刻。嫪独将此美其名曰“稳定人心,共度时艰”,实则不过是将这些他眼中的“肥羊”和财富,牢牢锁死在洛阳这座巨大的牢笼之中,准备在必要时进行最彻底的掠夺。
雨,持续不断地下着。
在这片混乱与绝望的滋养下,流民首领陈盛全的势力,如同雨后的菌类般疯狂膨胀。他吸纳了更多走投无路的青壮,缴获了来自世家队伍的武器和物资,甚至收编了一些在劫掠中表现出色的亡命之徒。他的队伍不再仅仅是乌合之众,开始有了初步的组织和纪律。他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洛阳雄城,眼中不再是乞求,而是野火般燃烧的欲望。
洛阳,这座曾经象征着天下秩序与繁华的帝都,如今已被阴雨、流民、军阀和内部的奸佞所包围。外逃之路布满荆棘,城内之人如同瓮中之鳖。末日的浮华在雨水中凋零,更大的风暴正在湿冷的空气中酝酿。陈盛全,这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流民首领,正冷眼看着这一切,等待着他,或者说他们,登场的机会。